“解缆绳……解缆绳!升主帆……升主帆!”随着洪涛的命令,一声声高亢的嘶喊回响在河滩上,其中还夹杂着几声童音,这三十多名船员里有少一半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还有几个女孩,他们既有疍家人也有土人,还有几个奴隶的后代。如果不是因为补给问题带不了太多人出航,洪涛打算把学校里所有孩子的都带上,这将是对他们一次重大的人生考验。
“大人还回来吗?”等两艘帆船驶出了金河口,消失在众人视线外时,慈禧突然冒了出来,凑在齐祖身边,小声的询问着。
“废话!你盼着他不回来!”齐祖是这个营地里除洪涛之外和慈禧接触最多的人,有时候都会忘了他的奴隶身份,但这时候齐祖没给慈禧好脸色,厉声呵斥着。
“不是!不是!大人的船上还有我的儿子……我、我是怕那些懒家伙有什么想法!”慈禧浑身一哆嗦,赶紧和齐祖解释自己多嘴的原因。
“看什么看!别以为大人走了你们就能偷懒了,他是去抓新奴隶回来,到时候人多了,谁不干活谁就没饭吃!快上船,开工啦,今天的工作量加一半儿!”看到码头上这十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慈禧觉得自己还得表现表现,于是挥舞着鞭子就冲向了正在集合准备上工的奴隶队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爱谁谁啊,这是他的权利。
“如果涛伢子回不来,他们咋弄?”黄海看着慈禧卖力的表演,无奈的扭头看了看荣老头。
“规矩都定下来了,回得来回不来也是这个规矩,谁也变不了!我现在明白涛伢子当初为啥要弄这个董事会了,也明白他原先和我说的那些话了,他还真是不想当皇帝啊……但世上会有这种事儿吗?”荣老头一直都在望着河口的方向,就好像他还能看到那两艘帆船一样。对于身后发生的事情,不用回头就明白,不过他此时并没在考虑奴隶的问题,自打洪涛离开这座码头,老头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不是太清晰。
就在洪涛带着两艘帆船远航的第二天,在泉州城最热闹的商业街上,一家名为寰球宇宙开发有限公司泉州分店的店铺在一片爆竹声中开业了。罗大财和罗有德正站在门口迎接前来捧场的宾客,这些人里多为读书人,其中还有几位是泉州当地官员的家人。这家小店虽然刚刚开业,但它的名声却已经在外了,尤其是在两广、福建地区。
洪氏寰球香油、洪氏寰球肥皂、洪氏寰球香油蜡和洪氏寰球软骨皮伞,都已经成为了读书人、官府、富商、大酒楼的标配了,如果谁还点着原来那种呛鼻子的灯油、谁还没用那种带着淡淡味道的肥皂洗过澡、谁家过年过节的时候不在供案上摆几支小臂粗的雕花香油蜡,那他就不配称为大宋的中产阶级和知识分子,身份档次只需要闻一闻你身上的味道便知。
至于这个洪氏是谁,没人知道,寰球公司的老板姓罗,名有德,肯定不是洪氏,但这不影响人们对寰球公司商品的好评。自从捕鲸者号下水以来,鲸油的供应更加稳定且量足,光靠琼州和广州的店铺已经不足以扩大销售量了。但是批发的事情罗有德还不太有底,于是他就打算多开几家店铺,以此来扩大销量,泉州这家店就是其中之一。等过了正月,福州和温州的店铺也将开业,到时候他就有五家店铺了,再积攒积攒力量,他还打算把店铺开到南宋的都城临安去。
现在他明白洪涛为什么说要送他一个大富贵了,灯油、香皂、蜡烛这几样东西虽然看着不起眼,但销量真是很大啊。这还是按照洪涛的意思专门走高端路线,如果把鲸油的价格降一降,光是在琼州和广州就能卖出比现在多好几倍的销量去。这也是罗有德从心里佩服洪涛的地方,同样的货物,只是定价问题,就能赚到更多的钱,还不用多出力,只要店铺里有货,没有一天会滞销,也没有一天会脱销,总是那么平稳,平稳得让人舒服无比。
“舅父,我打算过节回家时,就把商号重新交还给阿爷了,谁爱去打理谁就去,与其冒着危险去南番贩货,还真不如咱们这个公司安稳,您说呢?”看着新店里络绎不绝的客人,罗有德有点踌躇满志的感觉。他已经有几个月没下过海,商号里的生意也不太在意了,并且也不打算再继续帮家族经营下去。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顾了一边就顾不上另一边,他要把自己有限的精力全用到寰球公司里去。虽然这个公司他只占三成股份,但就这三成股份已经超过了他家族里的商号收益。
“万一他以后不与你合作了呢?我们的货源都在他手里攥着。”罗大财老和洪涛见面,难免受影响,嘴里也不时的蹦出几个跨时代的名词来。
“阿舅啊,此言诧异!我曾经和他聊过这个问题,他给我的回答非常确切。他说只要我们之间的利益不发生冲突,那就没必要去更换合作伙伴。而且他说过,他不是一个经纪人,也不喜欢经商,制造这些东西出来,只是为了获得更多的金钱,然后去造一艘大海船,去更远的地方看看。我觉得他不是在骗我,他确实不是一个经纪人,对生意上的事情非常不耐烦,和他相比,他那个丈人倒更像一个经济。其实我也想和他一起上船去看看,看看他说的那些国家是否真的存在。到时候您别劝我,这里都交给您和阿文吧,他在琼州干得不错。”罗有德对洪涛没有什么成见,相反他已经被洪涛的某些思想给影响了,或者说他压根就是和洪涛类似的人,好奇心太重且喜欢冒险。
“……”罗大财还想去劝劝自己这个外甥,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就从街角转出来一群女人,说说笑笑的来到了店铺前,看准了招牌之后就一头钻了进去,看来她们是专程来这里的。罗有德估计是认识其中的某个或某几个小娘子,扔下罗大财就迎了上去,身份瞬间就变成了导购,不住口介绍起店中的货物。灯油和肥皂没什么可说的,但那些蜡烛和雨伞就有讲究了,它们全都出自不同的匠人,不管是雕刻还是绘画都有不同之处,新店的伙计还不太熟悉,他这个当老板的就得顶上去。
而在更远的北方,一个戴着毡帽、穿着皮袍的粗壮男人正坐在毡帐里注视着地图上黄河南边那一片富饶的土地,他叫孛儿只斤.窝阔台,成吉思汗的三儿子。今年夏天他刚刚在忽里台大会上被拥戴为蒙古帝国大汗,此时正踌躇满志的算计着如何秉承他父亲成吉思汗的遗志,灭掉世仇金国,然后再夺取更加富饶的南宋。他所依仗的就是蒙古各个部落里那些马上如风、如履平地的蒙古牧人,有他们在,全世界都将为之颤抖。
与此同时,两艘一模一样的帆船,挂着同样的风帆,以一样的速度正行驶在浩瀚的南海海面上。领头的船上站着一个大个子男人,赤脚、赤身,只穿着一条长及膝盖的短裤,一头短发和后背上一只五彩斑斓的老鼠脑袋乃是他的标志。虽然船速很快,海浪不时的把船体托起又放下,但他的双脚还是牢牢的钉在甲板上,手里举着一个扇面似的东西,冲着正午的太阳不住观察,隔一会就会向身旁的两个半大小子交代几句,然后让他们记录在本子上。
这两个人一个生长于绿色的大草原,天苍苍野茫茫;一个奋斗在蓝色的大海,一望无际无边无涯;一个是世界上最大帝国的大汗,一个是吕宋岛北部几百人部落的首领,中间还隔着上万里陆地和海洋,从概率上讲,这辈子恐怕没有什么交集可言,相差太远了。可是因为一个名为南宋的国家、一个名为汉人的民族,他们俩所代表的族群注定要碰上一碰的,只是窝阔台汗并不知道在他想像不到的南边大海中还有这么一个人在等着他,而这个人却已经知道了。
如果天上那位不是睁眼瞎,它就会看到,历史这辆车辙的前方趴着一只不起眼的小爬虫,正冲着滚滚而来的车轮破口大骂。是被车轮碾死还是把车轮颠起来,全看他到底有多能折腾了,别看哥们小,浑身就是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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