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妾舞为谁轻

  探春先摆了个“泉边照影”的造型,闻得乐声渐起,方随之缓缓起身,肩部微微抖动,手臂呈波浪状起伏,旋身而起。

  待得身体离地,右腿便用力一蹬地面,随即以脚尖带动裙摆在夜空里划过,身体随之一倾。

  乐人将《金孔雀》的曲调反复演奏,到了后来愈发流畅,探春也越舞越觉兴起,仿佛自己也化作一只美丽的孔雀,时而临水自照,时而林间嬉戏,时而优雅漫步,时而与伴争食。

  尘世间的烦恼似乎在这轻歌曼舞中渐渐远去,这不仅是探春的感觉,对于湖心亭内的人们也是一样。

  众人原是一片嬉闹,闻得远远传来一阵前所未闻之曲都不由不吸引过注意,待到探春翩然起舞,众人俱皆石化,都暗想此舞只应天上有。

  当中一人紫衣华服,见了岸边之舞,原本搂着佳人的手不觉渐渐松了。佳人觉察后娇嗔一声“殿下”,那人恍若未闻,索性放开手痴痴踱到亭的边缘,将眸中复杂的神色尽掩于夜色之中。

  一时歌罢舞歇,一男子蹒跚向前,不是溪月皎又是哪一个?只听他口中轻哼方才的曲调,手中擎着酒杯,亦翩然若舞,只不知是酒醉还是怎样,原本极美极雅的舞姿却被他舞得跟那少林寺的醉拳无二。

  紫衣男子回过神来一手扶住溪月皎,笑道:“皎弟醉了,来人,服侍王爷坐下歇息。”

  便有美姬上前接过溪月皎送回座中,溪月皎也不挣扎,眯着一双明眸,大着舌头絮叨不住:“臣弟就说……说嫂嫂是个雅……雅人嘛,你们谁……谁……谁见过这样的舞姿?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人间……”

  一旁侍立的凝碧不待他说完,接过话来道:“不过是些舞姬的本事!哪像咱们王妃……”

  “凝碧!”

  一声怒喝过后,满室噤声,那紫衣男子倏然一笑,缓步跺回自己的榻前慵懒一偏,将一脸怒色的佳人搂入怀中道:“怡珊不必如此,碧丫头说的没错,她原是不能和你相比的。”

  凝碧闻言脸上一片得色,亲上前来为众人斟酒,又道:“殿下和王妃天作之合——奴婢祝主子举案齐眉,天长地久!”

  众人都附和道“举案齐眉,天长地久”,唯溪月皎似已不胜酒力,伏在小几上,不一时便已鼾声大作。

  探春一舞已毕,向众乐师道了谢,片刻也不多留,旋身回到小院便换下舞衣要来热水沐浴。侍书在一旁伺候着,默然无语,那眼泪却如断线珍珠般一颗颗地掉着。

  “侍书,若是有朝一日我能够离开这里,你可愿抛下这安稳的生活随我去流浪?”

  探春闭着眼靠在侍书身上,言语中满是倦怠。

  侍书闻言更觉心酸,哽咽道:“郡主在何处,何处便是侍书的家!”

  半晌,探春方道:“谢谢!可惜我不是个好主子,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侍书不委屈,委屈的是郡主!堂堂公府千金,又是郡主之尊,如今却……”

  “傻丫头,女人的幸福不在于她的出身,不在于她的才华,仅仅是看她嫁得好还是不好。譬如那穷门小户目不识丁的女子,只要能够得到夫婿的疼宠,相夫教子,便是十分的幸福了。又譬如二姐姐,我,甚至是琏嫂子,又有哪一个算得上是幸福的呢?这不是我们的错,甚至也不是那些男人们的错——谁都有喜欢或者讨厌一个人的权利。只不过,既然不喜欢,又何必要娶?既然娶了却相处得不好,又何必将女子的一生拴在这样的夫婿身上?喜欢,便好好在一起,不喜欢,便各寻各的缘,这样多好?”

  侍书从没有听过这样的言论,慢慢地连眼泪也忘了掉,细细琢磨探春的话,似懂非懂,却又觉得仿佛原本就该是这个样子。

  探春并未察觉此时侍书内心的迷茫,自顾说下去:“其实女人的幸福为什么一定是男人呢?这是这个时代的悲哀,我无力改变,所能做的,仅仅是替自己挣一分自由,一分认可!”

  夜已阑珊,一处华丽的轩馆内犹自灯火通明。一华服佳人斜倚着贵妃榻,似睡似醒,屋内安静得有些肃然。

  “凝碧,你跟着我时日也不短了,眼看一日大似一日的,我也不能总这么耽误着你,我也留心很久了,殿下的侍卫于冠一心爱慕于你……”

  话音未落,一片叩头之声已然响起,凝碧哭道:“娘娘,奴婢知错了,娘娘!求娘娘开恩,留下奴婢吧!奴婢哪儿也不去,情愿服侍娘娘一辈子!求娘娘开恩!求娘娘开恩……”

  半晌那佳人方叹了口气,道:“算了,我又何尝舍得你呢,起来吧。”

  待凝碧一番谢恩,她又说道:“她虽不得宠,到底是正妃,好不好还有个****郡主的名头在那摆着,如今终是比不得过去了。你们这些人跟着我久了,多少有些跋扈,再不收敛些迟早要惹出大祸来。”

  凝碧点头称是,便服侍她更衣睡下,待众人都散去,凝碧独自立在床头轻轻摇着羽扇为她驱蚊纳凉,一时叹道:“殿下好狠心,与王妃夫妻恩爱三年有余,今日为着奴婢一点言语造次,面上虽不说什么,竟……早知他如此凉薄,小姐当日还不如……”

  “凝碧,看来你真的不适合在留在这里了!”

  凝碧连忙噤声,那人又道:“算了,你歇息去吧,我也不觉着热,竟不用这羽扇了。”

  窗外的群星有些暗淡,明月的光华似乎逼退了群星的锋芒,悠长的夏夜里升腾起一丝寂寞的气息。

  茜罗国王子的爱妃,当朝宰相独女,这些显赫的身份里浸透着怎样的无奈只有她自己知道。有时候她甚至会想,那贵为****郡主的女子,夺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荣耀,却也和自己一样是个可怜人罢了。她是为了哥哥,而自己是为了父亲,走进这座辉煌却寂寞的府第。或许自己比她好些,得到了王子的尊重与恩宠,或许她比自己好些,不需要在家族和情感之间挣扎。

  若非今日这般立场,自己与她或许也可以成为朋友,可惜这样的地方,半点的行差踏错都可能招来灭顶之灾,自己和她注定是敌人。

  可笑自己与殿下恩爱三载,最近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点也不了解他,今夜他借口酒醉没有随自己来于飞馆,旁人都以为是对自己率下不严的一点惩戒,只有自己知道他的心已然淡了。若在往昔情浓之时,凝碧的这点造次可又算得了什么?

  “于飞”,“于飞”!只是他当日对自己的承诺——“凤凰于飞”,如今自己连正室都不是了,这两个字对于一名“小妾”来说无异于一个笑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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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写文还是不方便,不过因为说过隔天更新只有一周时间,所以现在还是回复每天更新。计划每天的更新时间大概都在下午5点左右,以方便各位看文的亲把握时间。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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