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墨染暗夜长

  再次醒来,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素雅的纱幔,温言来不及回想是怎么回事,已经听见一个清淡如水的声音:“你醒了。”

  原来是她,温言忽然有些想笑。当日在海滩自己是说过“他日有缘再见”,可是连日来他们再见的次数也太多了吧。

  “我不能为你请大夫,自己也不懂医术,所以也不太清楚你现在的情况,你自己觉得如何?可还有不适?”探春像对待一个老朋友一样问道。

  “多谢姑娘,我只是一时急痛攻心以致吐血,此刻已无大碍。”温言慵懒答道。

  不知为何,看见这张明艳而冷清的面孔,让他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似乎只是一眼他便知道这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不是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是不知道当日自己挟持的人就是她,可不知为何他竟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因此而尴尬。想到当日自己一箭射向她时千钧一发的情景不由有些懊悔,对一个无辜的姑娘家,自己何必那般不留余地呢?还好,她没事。

  这样想着,温言的唇边便漾起一丝笑意,不同于他一贯的冷笑和嘲讽,那是一个温暖的,一如多年前海棠树下对着那个天之骄子一样的微笑。

  “殿下,我该恭喜你呢。”温言在心底说。

  温言的身体本无大碍,想到这里毕竟是王子府,醒来的当日他便告辞了。临行前探春旧话重提,希望自己可以随他一起离开。

  此言一出,不要说侍书目瞪口呆,就连温言都难得的一脸诧异,他不明白是什么让这个出身高贵地位尊崇的美丽女子一心要做一名漂泊无依的海盗。

  打量探春良久,他终于说道:“我答应你,不过不是现在。”

  他解下腰间的玉笛放在桌上,接着说道:“有朝一日,你真的决定离开这里的时候你就吹响这支玉笛,那时一定会有人来带你离开。至于之后何去何从,全凭你自己的意愿。”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探春一眼,一个翻身已飘然远去。

  探春很想说自己不会吹笛,无奈眼前之人已没了踪影,算了,看来得让溪月皎给自己聘一位乐器老师了,她可不想去招惹溪月皓。

  “娘娘,您不是说真的吧,幸好他没答应,早知如此奴婢才不把他捡回来呢,让他在院子里自生自灭好了。”侍书忿忿地说。

  “我知道他不会立即答应的,我所要的也仅仅是这么一个承诺罢了。”

  探春悠然地收起玉笛,禁不住揣测那个人怎么会无端掉落在自己的院子里呢?许是上天有意给自己一条后路吧。想到咄咄逼人的静妃父女,心意难测的溪月皓母子,她愈加感谢上天让自己遇到这么个海盗头子,由此多了一条可能的道路。

  当然,她是不会告诉侍书当日行刺自己并致她一度垂危的正是刚刚离开的男人的,否则以侍书的性子不立马报官已是不易,遑论其他。

  仲夏的黎明悄然来临,一缕明艳的曙光刺破浓墨染就似的夜幕。此刻探春刚送走温言,独自靠在门扉一侧眺望那个早已消失的背影,憧憬着四角以外的天空。溪月皓倚在书房的榻上追忆着自己曾经无限美好的幼年时光,而溪月皎正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嘟囔着“该死的丫头,竟敢放任蚊虫扰了本王清梦”。

  红彤彤的太阳缓缓爬上天际,耀眼的华光洒遍茜罗国的每一寸土地,无论是刚刚起床的还是那些一夜未眠的,都迎来了崭新的一天。

  静妃的胎儿已无大碍,这应该算是今天的第一个好消息,前来贺喜的人们又多了起来。

  不管怎样,这是王子的第一个孩子,女王的第一个孙子,权倾朝野的卫相的外孙。没有例外,每一个人离去时都顺带着听到丫鬟仆从关于王妃谋害静妃及其胎儿的八卦。

  很快,关于一个蛇蝎王妃的新闻便在坊间流传开来。

  一张纸条被呈放在溪月皓的案上,上面是简短的一首童谣:“蛇蝎女,****来,害了娘娘害小孩!学王后,逐先王,母鸡司晨忙又忙!”

  “哪来的?”溪月皓轻轻拨开水面上的茶末,面无表情。

  “回殿下,小的今日一起来就听闻一夜之间街头巷尾到处散落着这样的纸条,不知是何人所为,眼下城里的孩子都已照着上面传唱开了。”

  回话的正是掬泉楼的小二,此时脸上一片稳重谨慎之色,全无平日的卑微之态。

  “陛下不会放任这等谣言四处流传的,今日城中情势如何?”溪月皓低头抿了口杯中清茶,微微笑道。

  “殿下所料不差,不到晌午齐大人已经带人销毁所有的纸条,并且严令不需传唱此谣。”

  “齐如峰?他动作倒快,是条好狗。”

  溪月皓面上阴晴不定,沉默片刻道:“你先回去,这几日留意着,尤其是那个人,若再来立即派人回我。”

  那人敛眉退下,并不见怎样动作已不见踪影,留下溪月皓陷入深深的沉思。这字条不禁针对探春,字里行间更是直指十年前的宫闱风云,究竟是谁竟有如此胆魄,又如此居心叵测?

  溪月皓想到那个青衫的背影,看起来他的嫌疑自然最大,别人谁会提起那些事?只是此事似乎父王有关,难道他竟一直追随父王?

  “孟乾!”溪月皓高声唤道。

  “属下在!”孟乾应声推门而入,“殿下有何吩咐?”

  “父王那边最近如何?”

  “回殿下,我们派去暗中保护先王的人传回的消息说先王最近偶感风寒,正在请医延药。”

  溪月皓一惊:“父王病了?严重吗?”

  “回殿下,只是一点风寒,不碍的,听说已然好多了。”

  溪月皓闻言舒了口气:“哦,这样就好,必要时让人‘荐’两名好大夫,要信得过的。如果不严重就算了,你自己斟酌吧。”

  孟乾答了声是,溪月皓又道:“去查查那个人是否和父王有什么关联,记着要暗中进行,尽量不要打草惊蛇。也不要让陛下的人听到风声,尤其是齐如峰,半点味儿也别叫他闻去。”

  孟乾听他说得慎重,也知此事大意不得,道了声“殿下放心”,领命而去。

  父王,孩儿希望你能够安然地度过此生,可是,孩儿实在不希望十年前的一幕重演,不想再看见自己最亲的父母拔剑相向的场面了。

  溪月皓的眸中泛起几许落寞自伤的神色,转而想到纸条上关于探春的谣言,几分清冷的笑意爬上眼角。

  “静妃,你最近越来越不可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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