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繁华逝旧梦

  早春二月,百花已开始展露自己酝酿了整整一冬的美丽,夏府的花园中争奇斗妍的勃勃生机令对酒赏花的众人无不沉醉。

  夏老爷早已将女儿拉到一边,暗自告诉过今日替她解围的俊朗公子便是自己相中乘龙快婿,惹得原本颇为飒爽的女子也不由害起羞来。

  原来这夏家千金闺名“虞兮”,原是个极娇媚的名字,偏偏自幼性情开朗,对针线女红琴棋书画俱无兴趣,只嚷着要习武。

  夏老爷亦曾苦劝,无奈对这唯一的女儿宠爱惯的,终是依着她的性子请来名师相授,暗想着给她寻个文武双全的夫婿,既弥补其不足又不致让小两口没有共同的话题,是以留心多年相中了温言。

  原还担心素未蒙面的两人互相不喜,此时见自家那从不知害羞为何物的闺女面带绯色,不时拿眼角偷瞄对面的佳公子,心知小丫头已然动心,老爷子自然喜不自胜。

  一番宴饮下来宾主尽欢,夏家父女热情挽留温言等人留下多住些时日,彦御自是极力赞同,温言便问探春的意思。

  探春眼看那夏虞兮一脸的期待,想到自己和溪月皓的约定,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不自在实在多余,作为朋友,她当然应当尽力撮合温言的幸福。

  几人就此住了下来,夏家父女颇为热情地每日大小筵席不断,闲暇时夏虞兮不是跑去找温言切磋武学,就是拉着他出门游玩。

  初时两人出门都不忘来邀探春同行,她总是轻浅一笑,无奈地说出个想去却去不得的理由,每是时温言总会还她一个洞悉一切的温润笑意,夏虞兮则是半是失望半是欣喜地承诺下给她带好吃好玩的,拉着温言一蹦三跳地离开。

  目送那一双背影出的门去,探春便回屋拿出从溶洞中带出的英文手稿仔细翻阅,上面记录了听聪来到此处的详细经过。

  令探春吃惊的是他离开二十一世纪的日子竟与自己是同一天,她不得不怀疑是否正是由于自己被警幻仙子施法来到此处而波及到那人。

  这其中有何联系她一时也想不明白,只是但愿他在这个世界的经历也如自己一般只是南柯一梦罢,否则改变他人全部人生这样的责任她是无论如何也背负不起的。

  手稿上关于听聪在这个世界的经历记载并不多,只简单提到自己曾有意在此成就一番功业却终究放弃,字里行间不难看出其最后的选择是与心爱之人归隐一处世外桃源,不再过问凡尘俗世。

  看到他有如此美好的归宿,探春的心理总算好过一些。随后便是一些容易打造的小型热武器的详细制作方法等,足以让和他一样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在这个武林高手满天飞的时代防身。

  听聪何以如此肯定他并非孤身穿越至此,而是自始至终都在寻找一样穿越而来的其他人,甚至还未对方留下防身的“秘籍”,这一点在手稿中并未提及,却令探春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他并非真的确信,而仅仅只是希望罢,希望自己并不孤单。

  将手稿收好,探春决定先按照上面记载打造一支小型手枪试试,她誊录好各个部件的图样和做法,分别送往城中各处铁匠铺打造,弹药则由自己亲自尝试配置。

  温言和夏虞兮再来找她时,便只看见侍书守着屋子做针线,高大粗犷的郑武则在一旁端茶递水整理丝线的情景。

  夏虞兮看着郑武胡萝卜似的十根手指笨拙地在那些发丝般粗细的丝线间梳理,不由一手拉住温言的袖子,一手掩着小嘴偷笑。

  郑武被笑得不好意思,放开丝线挠挠头,却被侍书一声娇斥:

  “洗过手才准再碰丝线啊!”

  郑武一愣,见侍书不悦,忙冲自家公子讪笑两声回屋洗手去了,夏虞兮见状止不住笑得前仰后合起来。

  温言看着郑武的背影摇头叹息两声,邀着夏虞兮去了。

  “今日咱们去游览‘兰华寺’罢,就在最繁华的东城,距此不远。”

  一出门夏虞兮便兴致盎然地建议,温言则一如既往地温润一笑,点头道一声:

  “好。”

  在兰华寺外卖纸鸢的小摊前,探春从浑然不知的两人身后擦身而过,今日是她去城东的“鑫”字号铁匠铺取回最后一块配件的日子。

  这些天她反复研究了如何把这些配件组合成一支精致的小手枪,先期取回的部分也无数次尝试过安装,基本上已经没有多大问题,子弹则做好了三十颗,作为防身应该已然足够。

  付完说好的三枚金铢,接过最后一块部件,探春转身刚要走,一名蓬头垢面的男子迅速冲过来,猛地撞在探春身上,随即躺倒在地不断呻吟。

  “鑫”字号的伙计见状忙过来赶那状如乞丐的男子快走:

  “快滚快滚!别在这现眼了,有你这么讹诈的么!都看见是你过来撞这位姑娘,如此明显还躺地上装什么装!”

  那男子见被揭穿,悻悻地起身拍拍身上泥土,冲探春和伙计“呸”了一声,也不回走了。

  探春见他走远方回身笑着向伙计道谢:

  “多谢小哥了,此人……”

  “嗨!”

  伙计被佳人的一声“多谢”弄的有些手足无措,又是摆手又是挠头地接过话来,

  “姑娘客气了,这点小事儿谢啥?那人也曾是城中富商张家的少爷,三年前张家忽然垮了,一夜之间少爷就变成了乞丐……”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探春忍不住在心底为那人叹息,却听那伙计忽又说出一句令她惊骇不已的话来:

  “说来那张少爷本是夏家的乘龙快婿,两家许亲多年了,谁知张家败了夏家便不提这话了,可见那些富人哪没有不势力爱财的,那夏老爷遇见灾年倒也舍粥放粮的,没想到却是这样的人……”

  探春闻言迟疑一回,试探道:

  “小哥,你说两家许亲多年了,那两家的少爷小姐自己想必也是知道这门儿亲事的吧?”

  小儿撇嘴道:

  “谁知道呢?看张少爷的样子倒像是知道,夏小姐么……一个姑娘家,当时年纪又小,倒也说不准。”

  探春不再与他絮叨,辞了出来朝那男子适才消失的地方追去,拐过街口便看见他正靠着墙根儿晒太阳。

  如所有乞丐一样的破衣烂裳,蓬乱的头发遮去了大半张脸,乱发下满是油污的面上一道斜贯整张面容的狰狞刀疤清晰可见。

  看着那张已辨不清容貌的脸,她很难想象这个人曾经也是富家的少爷,也曾与三五友人把酒赏花,对美邀月。

  低头想了想,她从怀中取出一袋金铢轻轻放在地上,转身一言不发地离开。

  她本想知道夏虞兮究竟对这门婚事有否耳闻,可是在看到那人阳光下安然的神情的刹那,她忽然觉得夏虞兮是否知道都不重要了,他们两人之间此生已不会,亦不该再有交集。

  如玉,用你自己的心去感受身边的女子罢,她是否你此生的良配,应该由你自己去判断和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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