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遭受的攻击让叛军前锋船队措手不及,烧成火船的数十艘战船上的叛军士兵纷纷朝水中跳去,留在船上那便成了大烤活人;无人操控的船只顿时停顿下来,打着转横在狭窄的水道上。【】
船只本来相隔甚远,但事出突然,前方突发状况让后面跟进的战船也有些措手不及,船上军官赶紧下令降下风帆停止前进,并命桨手朝后倒划,饶是如此,十几条战船还是收势不及直接冲入火海地狱之中,顷刻间成了火海中的一捆柴薪。
叛军前锋军领军指挥使是被封为威武大将军的徐钦,正是他率领叛军一路势如破竹的攻占了南康九江和安庆,这次回援他也是叛军的急先锋,这三百多艘战船正是由他来指挥的。
前方火起之时,徐钦的指挥船尚在七八里外的湖面上,见到前方遇到埋伏,徐钦当即下令,命战船收缩阵型摆出战斗姿态,以保护后方心急赶来的朱宸濠乘坐的龙舟旗舰。
“报大将军,芦苇荡水道之中有官兵设伏,具体敌情尚不明朗,但根据敌军发射火箭的规模估计,当有万人之多。”手下副将赵贤从前方一艘战船上伸过来的跳板上一跃而下,心急火燎的禀报道。
徐钦抽了口冷气,万余人埋伏在芦苇荡中,这是王守仁的主力啊,这厮胆子当真不小,早前得到的消息事他们拿下了抚州,没想到这么快便来到鄱阳湖设伏,这是算准了大军将要从此处回援南昌府了。
徐钦不敢擅自做主,于是一面下令所有战船做出防御姿态退回湖面,一面下令调转自己的船头和后方朱宸濠旗舰靠拢,禀报此间情形。
二十余里之外的湖面上,朱宸濠也接到禀报,前方战船燃烧引发的芦苇荡大火在夜晚清晰可见,朱宸濠立即下令停止前进,派小船去前方刺探情形。不多时,徐钦的战船行驶到近前,上了龙舟之后将前方情形详细禀报之后建议道:“皇上,王守仁在前方设伏,如今芦苇荡已经烧成一片火海,咱们欲从河中溯流前往南昌怕是不成了,敌在暗处我在明处,尚不知王守仁有何诡计,卑职建议改道往西,直接从昌邑登岸,改从陆路增援回到南昌府。”
朱宸濠恼怒道:“王守仁怎地动作这么快?昨日还说刚刚拿下抚州,今日便出现在此地,这厮生了飞毛腿不成?那南昌传来的消息为何说王守仁的兵马在南昌攻城?到底哪一个消息是真?”
刘养正拱手道:“皇上息怒,这分明是王守仁分兵之计,前方的伏兵是一部分,南昌府外的兵马是另一部分,这厮既然分兵,那么两处的兵马数量定不会多;依臣之见,该横扫过去,歼灭前方的敌军,而不该改行陆路,那样起码会耽搁一日时间。王守仁攻城的兵马定是希望我们拖延时间,好让他能从容攻下南昌府。”
朱宸濠愁眉不语,徐钦却叫道:“军师,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没见前方连芦苇荡都着火了么?你让我的船去送上去当柴禾么?”
刘养正摆手道:“这火虽阻挡了我们的去路,但对对方也是一种威胁,芦苇荡起火蔓延,伏兵焉能藏得住?他们只能被迫退上岸边;河道上的火船大可命水鬼去凿沉或者命铁头船顶开一旁,让出河道来。稍候片刻芦苇过火之后便会熄灭,我大军便可畅通无阻了。”
朱宸濠点头道:“军师说的对,王守仁没多少兵马,不过虚张声势罢了,咱们大可不必理他。虽烧毁了几十条船,损失了些人手,但当务之急还是救援南昌。南昌府一失,我们的老窝便被端了,诸位的父母妻儿还在南昌吧,那可不是朕希望看到的。”
众人纷纷点头,这一回意见难得的得到了统一,徐钦也无话可说,刚转身踏上跳板回船,便听着天边羽翅破风之声响起,扭头看去,黑沉沉的天空中两个小黑点迅捷而至,落在甲板上的一只木笼上方,发出咕咕咕的叫声。
那是两只传递消息的军鸽,朱宸濠特意训练了数百这种军鸽,便于斥候传递消息打探军情,包括他去京城,都是用信鸽传递消息,可谓是方便之极。此刻在水面上,这种传递消息的方式更是快捷。
两只鸽子一只翅膀上涂着白色的颜料,一只涂着红色的颜料,那是用来区别查勘的范围的,红色的是江西左近的斥候放归的,红色也是警告急迫之意,越是离得近便越是紧迫,倒也不无道理。而涂着白色颜料的信鸽则是在外围打探的斥候,朱宸濠为了掌握官兵动态,派出了上百斥候深入周边各州府,有的远在河南境内,数百里之外,便是为了及时直到官兵到来的情报。
亲卫将鸽子抓住,取下他们脚下的小竹筒递给军师刘养正,刘养正不看则罢了,一看之下顿时色变,口中惊呼出声。
“军师,怎么了?”朱宸濠皱眉问道。
“大事不妙,皇上请亲自过目。”刘养正将两字条递给朱宸濠。
借着龙舟上的红灯笼,朱宸濠清清楚楚的看到字条上的字迹,虽然斥候们都是大老粗,写的字歪歪扭扭不堪入目,但字却是认识的。
一张字条上写着:“敌五千精骑从大名府入开封府境内,现已在开封府南九十里处昼夜奔袭。”
另一字条写着:“敌大军正经山东过河南直扑而来,敌军外围斥候防范甚严,兵马具体数目不详,但声势浩大,疑为官兵主力。”
朱宸濠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手脚连撑,撑在一旁的廊柱之上,这才站稳了身子,默默将纸条递给‘群臣’传阅。一时间满船寂静,唯听到鄱阳湖之水轻轻拍打之声,远方噼噼啪啪燃烧的芦苇荡起火之声,以及隐隐的落水士兵惨叫呼救之声。
“五千骑兵已经到了开封府以南九十里,照这个速度,一天一夜便可抵达九江,五千精锐骑兵,九江是守不住的,除非我们分兵去守九江;九江不能丢,丢了便被扎了口袋了。”兵部尚书王纶忧心忡忡的道。
李士实也道:“王大人说的是啊,皇上,九江乃是我江西连接长江通道的门户,九江在,哪怕陆路封锁,我大军照样可由水路畅通无阻,丢了真的成了瓮中……瓮中那个……咳咳。”
想到瓮中之鳖这个比喻不太恰当,李士实赶忙住了口。
刘养正忽然冷笑一声道:“两位大人的言外之意是要分兵死守九江了,莫忘了,敌主力已经从山东直扑而来,九江如何能受得住?就算分兵去守,我们又有多少兵马能挡住朝廷主力大军?朝廷这一回起码十余万大军前来,若还拘泥于守住九江,困守南昌,那可真的成了瓮中之鳖了。现在的情形需要作出决断,要么死守九江南昌,跟朝廷大军决一死战,这么做的成算不足百中之一,要么……”
刘养正迟疑了一下,皱眉不语。
朱宸濠颤声道:“要么如何?你该不会要朕去投诚吧。”
刘养正忙道:“臣岂会提这种建议,臣只是要说,要么索性鱼死网破,咱们立刻调转船头顺江而下进攻南京,只要拿下南京城,形势立刻便可逆转。皇上不要拘泥于南昌一地,这里虽是您发迹之地,但也并未不可丢弃。今日之弃使为了谋大事,成大业。占据南京之后,扩招兵马,平定江浙,之后再将长江以南荡平,南昌还不是要回到皇上的囊中么?若一味拘泥于此,一旦朝廷主力赶来,拿下南康和九江,我们便不得不被迫与之死战了。东南西南东边西边都无立足之地,绝无可退之地,正好利用朝廷主力直扑江西的契机进攻南京才是上策。”
朱宸濠抖着手在下颌的胡须上摩挲,放弃南昌好比割去他心头的肉,这里是他的老巢,他经营数年,无论人脉财物尽在此处,在南昌他便是皇帝,离开南昌他便没有了自信;但刘养正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如今的情形下,留在这里便是等死,虽然大军扩充迅速,起事之后已经发展到九万多兵马,但和朝廷大军相比,实力还是相差不少。再加上周边州府零星卫所兵马的聚集,困守南昌绝对是死路一条。
这个决定不好下,这需要壮士断腕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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