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时分,尚衣监首领孙进接到内宫中太后传来的懿旨,告知他康宁公主将亲自来挑选衣服式样,要他务必让公主满意而归,因为这是康宁公主亲自为自己出嫁的陪嫁服饰挑选式样。W
孙进丝毫不敢怠慢,赶紧命全监的小太监们将所有熨烫一新的衣服都拿出来,摆在大屋的案板上供公主挑选式样。孙进心情有些不爽,公主要出嫁了,尚衣监的清闲日子也要告一段落了,从今日起,起码要有数月时间全尚衣监都要处于紧张状态之中。
公主陪嫁的四季服饰婚服便服礼服常服数百套之多,还有未来驸马的衣服数十套,可都是要尚衣监来张罗的。选定了式样和花色之后,交由针工局按照确定的式样和布料去制作,尚衣监还要负责上下沟通,监督制作过程,验收成品服饰,力求尽善尽美。若有一件跟公主挑选的式样不合,那便轻则挨骂,重则挨板子,想想都要头疼。
不久后康宁公主抵达尚衣监,孙进小心伺候着她坐在锦凳上喝着茶,宫女们一件件的拿着衣服展开给康宁公主看,若觉得不错的便点点头,觉得不好的便摇摇头,一个多时辰下来,能入公主法眼的却只有七八件而已。需知尚衣监可是有数百种花色式样的衣服,个个都是美轮美奂的精工所做,在孙进看来无一不合,可惜做决定的不是他,而是康宁公主。
“孙进,你这儿的衣服式样倒是不少,本宫都有些挑花眼了,不是你这里的衣服不好,是本宫实不知如何选择呢。”康宁公主红唇噏动,眉头淡淡皱起。
孙进忙道:“殿下慢慢的选就是,今日不成便明日,明日不成还有后日,总之选到满意为止,奴婢们天天伺候着便是。”
“谁耐烦天天呆在你这里?本宫只想尽快选好了花样,但若太随意了也不好,本宫其实想让红英她们代为挑选,可又怕太后责骂本宫太潦草,毕竟是终身大事呢。”
“殿下说的对,殿下若累了可以歇歇再挑。”孙进恭谨道。
“罢了,我也没精力挑选了,这样吧,本宫年幼时记得皇姑出嫁的时候抬着的衣服都很漂亮,不如照着皇姑出嫁的衣服式样来办,那必然是妥当的,也省的本宫在这里伤脑筋。”
“殿下真是聪慧,这倒是个省事的办法,那些衣服有底子保存在老库房中,奴婢命人立刻取出来让殿下瞧瞧。”
康宁公主笑着起身道:“我自己去看吧,倒也不用搬来搬去的,免得劳动你们。”
“这怎么行,老库房存放的都是前朝之物,年久积尘,殿下进去怕是不妥。”
“我不怕脏,红英红玉陪我进去,其他人不必跟着了,孙进,带路。”
孙进无奈,只得头前带路,来到后院高大的库房之外,门上并未上锁,推门进去,堂屋内还有数名太监看守,见孙进带着公主进来,纷纷跪倒行礼。
孙进指着堂屋后方厚重的木门道:“殿下,那便是老库内门,里边的衣服都是老物件,为了保存完整不至于损毁,一般都不开那道门,一年三次趁阳光好的时候搬出来晒一晒防霉便罢。”
康宁点头道:“原该如此,开门吧。”
孙进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依次从上而下叮叮当当的开了八道铁锁,用力推开木门,里边一股草药味道冲了出来,呛得康宁打了个喷嚏。
“殿下,这是干艾草的味道,各处散落一些干艾草和草粉,是为了防虫防蛀的,殿下若不习惯的话,还是奴婢替您搬出衣服来的好。”
康宁摆手道:“无妨,点个灯笼,里边有点黑。”
孙进忙点起一盏灯笼抬脚往里走,康宁忙道:“你也呆在外边吧。”
孙进愕然道:“殿下地方不熟,奴婢还是替您指点的好。”
康宁脸色一沉道:“你怎地如此啰嗦?本宫难道还不会寻东西不成?你只说在什么方位便是。”
孙进忙道:“库房三排隔间,公主嫔妃们的服饰在第二间,大木柜中悬挂的便是。”
康宁点头道:“最里间的放着什么?”
孙进道:“那是先皇和前朝皇上的冠冕衣物,殿下不必去那里。”
康宁点头道:“明白了,红英,提着灯笼,我们进去吧。”
崔红英应了一声,接过孙进手中的灯笼当先进门,康宁提着裙裾踏过高高的门槛跟着进去,女官红玉在后方搀扶,三人鱼贯而入。
孙进拢着袖子百无聊赖的站在门口,猛见门口有小太监急匆匆赶来,进门时差点摔了一跤,于是骂道:“成天慌里慌张的,混账东西。”
那小太监忙道:“公公快去前衙,刘公公来了。”
“谁?”
“刘公公啊,司礼监刘公公,还有魏公公他们也都在。”
孙进吓了一跳,拔脚便走,却又回转身来对身边几名看守库房的太监道:“小心侍候着,殿下若出来了便立刻去前面禀报。”
几名太监连声答应,孙进赶紧急匆匆出门朝前衙而去。
……
库房内阴森黑暗,除了艾草的气息,四周还散发着淡淡的霉味,闻着极不舒服,三人沿着靠墙的走道缓缓往里走,来到第二道门前停下脚步,崔红英低声道:“殿下,要进去做做样子么?”
康宁悄声道:“直接去拿东西,红玉去后面盯着人,防止有人突然进来。”
红玉答应一声往回走了几步,靠在库房一脚的木牌边盯着门口看,康宁提着裙角快步往里小跑几步,来到第三道库房门前,伸手在满是灰尘的木门上用力一推,就听喀拉一声,木门纹丝未动。
崔红英提了灯笼凑上去一照,发现门上居然上了锁,而第一道和第二道库房门上却根本没有上锁,不由跺脚道:“完了,锁上了。”
康宁摆摆手示意崔红英退后,伸手在腰间一摸,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便出现在手中,这是宋楠特意嘱咐康宁公主随身携带的匕首,便是怕关键时候有锁具阻隔。康宁咬着下唇,双手持着匕首用力来回挥动,锁具上立刻传来刺耳的咯吱声,三人都吓了一跳,紧张的盯着门口看;外边的太监们似乎没听到这噪音,半晌没有动静后才放下心来。
“殿下,奴婢来割。”崔红英低声道。
康宁点头,递过匕首去,崔红英双手握着匕首柄闭目用力一挥,咔哒一声响,锁头应声而断,这匕首锋利无比,却是需要瞬间的用力方才奏效。响动声又是有些大,三人再次紧张的朝门口看,外边的太监还是没有动静。
康宁嘘了口气,拍拍胸口轻推木门,这一次应手而来,灯笼照耀的火光里,一只瞠目张牙舞爪的怪脸睁着双目瞪视自己,吓得康宁尖叫一声差点撒手扔了灯笼。
这一次外边的小太监们都听得真切,一名太监探头叫道:“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崔红英忙叫道:“无妨,公主脚下绊了一下。”
“公主殿下小心些,地上有些木板松动。”太监扬声道。
“知道了,公主会小心的。”崔红英答道。太监们缩回头去,崔红英举起灯笼缓缓靠近,这才看清楚了刚才看到的是什么,原来是木门后挂着的门帘上绣着的一只张牙舞爪的龙头罢了。
两人掀了帘幕进到库房里,但见四周数十只高大的木柜摆放在两边,康宁随手打开一只,里边挂着的衣服都是皇上日常所穿着的式样,开遍所有木柜,却没发现有龙袍悬挂,正疑惑间,崔红英低声叫道:“在这里。”
康宁忙循声过去,只见一条长长的香案摆在上首,七八只精美的锦盒摆在上面,每只锦盒前面都摆着一只木牌,上面写着小字,灯笼凑近一只木牌,只见上面写着:“体天弘道高明广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的字样。却是成祖的谥号。
康宁伸手掀开后面锦盒,金光灿灿一套龙袍冠冕整整齐齐摆在里边,四角放着防蛀的草药小球。
“是太宗皇帝的龙袍,宋楠说要我父皇的龙袍,皇上穿的和父皇的样式一样。”
两人举着灯笼依次寻找,在最东边的一只锦盒前方的木牌上寻到了‘建天明道纯诚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的字样,后方的锦盒中整整齐齐拜访叠起的正是弘治当年穿着的龙袍。
康宁轻轻抚摸着弘治的龙袍,看着袖口上摩挲的痕迹,还有一块小小的乌黑墨迹,忽然想起这块墨迹正是当年自己的杰作,顿时联想起父皇在世时的音容笑貌来。。
当年自己年幼习字,满手黑墨,恰好父皇经过书馆,自己缠着他要抱抱,黑黑的小手弄黑了龙袍的袖口,虽经多次洗涤,墨痕犹在,一时间睹物思人,竟然呆呆站在那里,怔怔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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