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娜苦着脸从地上爬起来,揉着疼痛的小屁股,勉强说了句“没关系”。这时古德温听到声音走了回来,见到这个场景就皱了眉:“埃蒙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大胖子埃蒙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道:“噢,楚洛夫先生,请原谅,我正好有点事想要跟您商量,但您的仆人告诉我您正在见客,就让我一直在旁边的小房间里等候。我实在是等急了,一看到您离开,就想马上追上去,结果一时没留神……”他笑着转向明娜:“真的很对不起,孩子,我再次向你道歉。”
明娜眨眨眼睛,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个人的笑容让她觉得很不舒服。而古德温显然也对这个客人没有太大的好感:“您实在是太莽撞了,埃蒙先生,她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而您?我猜想您的体重大概相当于两个大人的份量吧?我实在想不出我们之间有什么事可商量的。”
“只需要一点点时间,楚洛夫先生,是关于这座要塞里发生的一点小事。我听说您父亲跟这里的司令官大人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或许您愿意为他解决一点小小的麻烦?”埃蒙露出了一个彬彬有礼的笑,丝毫不理会古德温话中的嘲讽。
古德温盯了他两眼,慢慢地道:“好吧——请跟我来。”他摸了摸明娜的头,便领着新来的客人往不远处的一个房间去了,进门前还吩咐仆人去准备晚餐和热水,特别叮嘱了菜单里不要出现牛舌和胡萝卜。
明娜一直在旁边看着,心里开始觉得这个男人也不是那么令人讨厌,虽然他仍旧笑得假假的,但至少他没让自己吃讨厌的胡萝卜。
她走进房间时,看到母亲正拽紧了手帕在发呆,便走过去抱住对方,说:“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家?我想爸爸和爷爷了,马歇尔爷爷早上才答应过晚饭会给我做桔子蛋糕呢。”
朵拉幽幽叹了一声,反抱住女儿道:“我的孩子,你真的那么想回去吗?”明娜猛地点头:“妈妈,你不要跟爸爸吵架好吗?我会叫爸爸把什么事都告诉你的。虽然那个女人很凶,但她生病了,等她病好了我们再赶她走。”
朵拉紧紧皱着眉头,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让孩子知道她们目前的境况:“明娜,那个……女人,恐怕没那么容易赶走,你爸爸他……很关心那个女人,甚至连我们要离开,他都没有阻拦,如果说……”她忽然觉得喉咙深处好象被什么噎住了似的,“如果说……你爸爸最终决定抛弃妈妈和你,跟那个女人在一起,我们该怎么办啊……”说到这里,她已经忍不住哭起来了。
明娜仿佛听到什么可怕的事似的,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维罗妮卡用匕首抵着她的脖子的情形,觉得浑身发冷:“不会的,爸爸爱我们,妈妈,爸爸不会不要我们的。”
“可是……他没有留下我们,他情愿看着我们离开家,也不肯答应不跟那个女人一起出行……”
明娜害怕地摇头:“不会的,爸爸他……爸爸他只是……”她咬咬唇,吸了吸鼻子:“那么我们把那个女人赶跑就好了,只要那个女人不在,爸爸就会永远跟我们在一起了。”
朵拉猛地抬起了头:“我的乖孩子,乖明娜,你会帮妈妈的,是吗?你会帮妈妈把那个女人赶走,让你爸爸回心转意的,是吗?”
明娜不停地点头头,紧紧抱住了母亲,母女俩抱头痛哭起来。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房间的温妮,也情不自禁地用小手帕抹起了眼泪。
晚饭时朵拉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完全没留意到桌上摆的全是她喜欢的菜色,相反,明娜却吃得很开心,虽然温妮一直在提醒她别把肉汁滴到衣服上了。
古德温没有陪她们进餐,而是和副手一起吃了简单的饭菜,只打了个招呼便出去了,一整夜都没有回来。
明娜也没在意这一点,晚上她睡在软软的床铺上,觉得很高兴,刚才听妈妈的口气,她们明天就能回家了。
然而第二天来到码头上时,她却傻了眼,因为母亲朵拉表示,只送她一人回家,而自己和温妮则继续前往马特港。她心中一慌,哭着哀求道:“妈妈,为什么我们不一起回家?你不要我了吗?妈妈,求求你了。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调皮了,我会乖乖呆在家里,跟你学弹琴画画,还会礼貌地向客人问好,吃饭时也会守规矩。我再也不爬树,不捉小鸟,不跟爷爷去酒馆了。妈妈,你别丢下我……”
朵拉含着泪抱住她道:“好孩子,不是妈妈狠心抛下你,我只是请求你帮助妈妈,说服你爸爸回心转意,等你爸爸来接妈妈,我们就能一家团聚了。孩子,要记得昨天跟妈妈说的话,多劝劝你爸爸……”
古德温在一旁微笑着劝她:“别太伤心了,只是短暂的分别而已。船快要开了,咱们出发吧,不必担心孩子,我的副手鲍伯会把明娜安全送回家去的。”
站在他身边严肃地板着脸的斯文男子向朵拉点了点头。
朵拉擦了擦面上的泪水,摸摸女儿的脑袋:“乖,明娜,别哭了,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明娜却不愿相信,她狠狠瞪了古德温一眼:“你这个坏蛋!都是你害的!”她昨晚上居然还以为这个男人不那么讨厌,怎么能因为他没让自己吃胡萝卜,就被他骗到了呢?坏蛋就是坏蛋!
朵拉慌忙抱住女儿:“明娜!不可以这样!古德温叔叔帮了我们很多忙,你不能这样忘恩负义。”她对古德温道歉,对方却只是温柔地笑着:“不要紧,她还是个孩子呢,等她长大了,就明白我的好意了。咱们还是快点上船吧。”他转头看向明娜:“多劝劝你爸爸吧,我们走得不快,他很快就能追上来。只要他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你妈妈就会原谅他。”说罢匆匆向副手鲍伯交待了几句,便向朵拉伸出了手。
朵拉并没有伸出手去,只是点点头,安抚了女儿两下,将她交到鲍伯手中,便拉着不停抹泪的温妮,依依不舍地登上了军船,遥遥对着岸边的女儿一边挥手道别,一边捂着脸哭。
押送军备的船只渐渐远去,明娜也哭累了,只觉得心头一片茫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间妈妈就不要她了呢?那个古德温明明是坏人,为什么妈妈那么相信他?现在她该怎么办?
船上古德温与朵拉等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了,原本喧嚣一时的码头重新又恢复了平静。鲍伯干巴巴地说:“小明娜,咱们这就走吧,我下午还要赶路呢。”然后不等明娜有所回应,便拉起她的手转身离开。
“噢,鲍伯先生,在这里碰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正有事找你呢。”他们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个肥胖的身影,正是昨日见过的埃蒙。
“哦?不知是什么事?”鲍伯挑挑眉,他们跟安全署的人向来互不干涉,继他昨天来找自家上司小小地敲诈了一笔后,今天又是为了什么来找自己呢?
埃蒙一脸烦恼的样子:“其实我只是刚好到码头来接几位同事而已,没想到碰上了军备库的会计,他告诉我说即将运往伊东的军备似乎没有按照规矩装进适合的箱子里,有几百把刀剑被挤在一起,而且有两件士兵的盔甲的表面已经有凹陷了。会计将这形容为巨大的灾难,我认为现在只有你能处理这件事了,毕竟,楚洛夫少爷才刚刚离开。”
鲍伯吃了一惊,眉头紧皱,不是已经清点过所有军备了吗?之前明明没有发现问题的,眼看着还有几个小时就出发了,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大纰漏?!难道是什么人在暗中捣鬼?他们的行程已经报上去了,一但有所延迟,军部会把责任都归咎到他头上的,他可不认为自己有楚洛夫家族那样的大靠山,可以免受责罚。
但当他转头看到手里牵着的小女孩时,却又觉得头痛不已。从这里到其顿,本来并不算远,但出了这种意外,他哪里还有时间把孩子送回去?可如果耽误了这件事,上司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骂自己呢。真是的,他要向女人献殷勤,为什么要拖自己下水?若不是还要靠他和他的家族提拔,自己才不会事事听从呢。
埃蒙仿佛察觉到他的艰难处境,十分友好地伸出了援手:“我想,你大概要把这孩子送回家去吧?刚好我要到其顿去看朋友,不如让这孩子跟我一起走吧。她的祖父是我非常尊敬的人呢。”
“噢……这样……那真是太好了。”鲍伯仅仅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了,既然埃蒙认识孩子的祖父,他应该会照看好孩子的,于是他低头对明娜道:“小明娜,叔叔有急事要办,只好把你交给这位伯伯了,放心吧,他会把你送回家去的。”然后向埃蒙点点头:“那就拜托了。”
他很干净利落地离开了,满心里只想着刚刚听到的那个纰漏的解决办法以及面对军部质询时把责任往上司头上推的可能性,完全没留意到埃蒙居然知道明娜家在其顿的事实。而刚刚从悲伤中回复过来的明娜,则看着朝自己微笑的大胖子,心中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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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顿,卡多宅。
安隆正担心地走来走去,不知妻子和女儿是否平安。萧天剑看得心烦,道:“担心什么?从这里到码头是一条大道走到底,而且我已经通知了萧家商行在码头的办事处,只要看到朵拉和明娜,就会护送她们上我们自家的商船的,不会有危险。”
但安隆还是在担心:“她们都走了那么久了,为什么还没有消息传来?如果她们昨天没坐上船,那又是在哪里过夜的?”
“码头上有客店,只要你媳妇儿别那么讲究,就一定能找到住的地方。”萧天剑有些不耐烦,“你的心情太浮躁了,这不利于你的内功修为。你冷静下来吧。”
安隆虽然听了他的话,深吸两口气,不再走来走去,但心中的焦虑仍然不减。
大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马歇尔出去开门了,一阵惊呼过后,屋里的两个男人都听到了明娜的哭叫声:“马歇尔爷爷,妈妈不要我了……”
安隆大吃一惊,飞快地冲了出去,抱过女儿安慰:“别哭别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他无意中抬头,才发现门前站着他的上司——同时也是拥有极大叛国嫌疑的北方情报司主管——埃蒙。
“日安,安隆,好久不见了。”埃蒙愉快地向安隆打着招呼,“我正好在码头上遇见你的女儿,你太太似乎跟你产生了些小口角,所以丢下孩子回娘家去了?我很抱歉,不过……显然原本受托送孩子回来的人遇到急事不得不离开,我就索性帮忙跑一趟了。不过你的女儿似乎防范心很重呢,一路上都不肯理我。”他转头对明娜笑笑:“看吧,你爸爸认识我,我们是好朋友,你现在相信我不是坏人了吧?”
明娜用手背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往后缩了缩,躲到马歇尔背后去了。虽然这个胖伯伯刚才一直表现得很和蔼可亲,但她就是忍不住害怕。马歇尔尽管不太明白她是怎么了,但还是护住了孩子。
安隆在短暂的惊愕过后迅速回复了正常,脑子飞快地转动着。一向都是自己前往北方要塞向埃蒙报告,而对方从来没到过其顿来,那么对方此行有什么目的呢?难道他发现自己跟维罗妮卡已经联络上了?这下麻烦了,在未能确定对方可靠之前,还是不要让他发现维罗妮卡的下落的好。
多亏了在加入安全署后受到的三个月紧急训练,安隆很快就想到了应对的方法,脸上立即露出了感激的笑容:“真是太谢谢您了,埃蒙先生,我真是……不知该怎样表达我的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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