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虽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却最能蛊惑人心,性子又执拗,如今天下文人分成三派,叶家已经退隐,只有沈家能与卫君子抗衡,可如今沈家处于势弱的地位,很容易就被卫君子吞并,到时候朝中皆是卫君子的弟子,岂不是卫君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尤其是江道投靠了五皇子,江文明又极得卫君子的欢心,若是卫君子有心帮着江文明报仇,登高一呼,朝中一半以上的人都会应和,到时候沈家真是要被吞的骨头也不剩,如今表面上是江道投靠了五皇子,可到时候,说不定成了五皇子借了卫君子的威势。
二皇子出了一身冷汗,神情也严肃了不少,皇上看着心中安慰,语气越发温和:“我当初叫你拜邓园为师,就是起了防备之心,如今卫君子要来京城,大家必定趋之若鹜,即便悦明三头六臂,也堵不住悠悠之口,到时候沈家肯定要吃亏,如今我只有尽力的提拔沈家,这样才能和卫君子抗衡,你要记住,帝王之术除了要掌握绝对的权力,还要懂得平衡之道,不能叫哪一方做大,也不能叫哪一方太过弱小,只有他们势均力敌,争得不可开交,你手里的权力才是属于你一个人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是这个意思。”
二皇子听了,心砰砰的跳起来,父皇第一次教他帝王之术,是不是意味着,父皇心里的那杆秤,终于倾斜了?
二皇子心中翻江倒海,面上越发的恭谨谦虚,直到皇上叫他回去,他这才跪安,回去后却立刻找了陈瑞文来商议事情,这一次。不管于公于私,他都要站在沈家这边,决不能叫江家,或者说叫卫君子得逞。
林宛如被沈姨娘关在家里绣嫁妆,每日早起早睡,做做针线,和丫头们说说笑笑,日子过得倒也清闲,陈瑞文倒是谨守规矩,没有再三天两头的上门。倒是沈氏经常派婆子来送东西。
这一日,照例有婆子上门,却是林黛玉打发回来的。因是林黛玉第一次派人回娘家送东西,很是隆重,派了两个妈妈过来,其中,林妈妈是林黛玉的陪房。林家的老人儿,王妈妈却是贾家的仆人。
两个人给沈姨娘磕了头,沈姨娘也赏了体面,叫她们坐在杌子上说话,林妈妈笑道:“二奶奶吩咐我们给姨娘并二姑娘送点新鲜的瓜果来,也顺带着问问姨娘这儿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是问宛如的婚事吧。沈姨娘欣慰的点点头,笑道:“叫姑奶奶操心了,我这儿倒没什么事。倒是姑奶奶,最近可好?”
王妈妈陪着笑刚要说什么,林妈妈抢先道:“姨娘还不知道吧,二奶奶抬了两个丫头做通房,还摆了两桌酒席庆贺了一番呢。”
沈姨娘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黛玉嫁过去才不足一个月,怎么就有通房跑出来了。
她看了看尴尬窘迫的王妈妈。心里大概有了谱,定是王夫人出手了,她本来就不满意黛玉,如今成了儿媳妇,岂不要名正言顺的往宝玉房里塞人。
黛玉应了,房里多了人,心里肯定不自在,若是不应,那就是妒忌,更让王夫人抓住了把柄。
沈姨娘心里有气,说话就不怎么客气:“按说哪家的公子少爷没两个通房丫头,姑奶奶抬了通房是贤惠,怎么还摆酒庆贺了,是哪个丫头这么大的体面?”
林妈妈道:“姨娘不知道,是二爷房里的袭人姑娘和麝月姑娘被抬成了通房,原先太太说袭人服侍了二爷这么久,年纪也大了,也该有个名分,因袭人是老太太赏的,二奶奶便问了老太太的主意,老太太却没说话,只叫二奶奶看着办,二奶奶便说,若说二爷房里的老人儿,也不只袭人,晴雯也是老太太拨过去伺候的,与其光抬一个袭人,不如把晴雯也收了,好事成双,谁知晴雯姑娘是个烈性子,求着二奶奶说,自己是被老太太派来服侍人的,可不是来勾引爷们的,不愿意做通房,二奶奶也不好强人所难,就依着太太的意思抬了麝月。”
一席话说下来,沈姨娘也大概明白了黛玉的意思,王夫人抬举袭人,她便抬举晴雯,一样都是贾母跟前的丫头,晴雯不管样貌还是性子都不比袭人差,一方面让袭人不至于仗着从小服侍的情分独大,一方面也体现了自己的贤惠。
可没想到晴雯是个爆炭脾气,贞烈性子,不愿意得这个巧儿,晴雯那一番话,一来表示了自己的忠心,二来也狠狠打了袭人一个嘴巴,更是于黛玉有益,黛玉便顺水推舟,抬举了麝月。
从这番打算看来,黛玉也是个精打细算,不会叫自己吃亏的,沈姨娘心里安慰,也松了口气,笑道:“倒没想到晴雯性子这么烈,好丫头就该这么着,彤霞,去我匣子里取两对金簪,两对镯子来,叫林妈妈带回去赏给晴雯,就说我说的,叫她好好服侍二爷和二奶奶,以后她的婚事我替她做主了。”
彤霞知道沈姨娘的意思,笑着应了,从沈姨娘的妆奁里取了一对长的赤金镶石榴石的簪子,一对短的赤金莲花簪子,两对精雕细琢的龙凤镯给沈姨娘过目,沈姨娘看着满意的点点头,道:“再拿两匹缎子一并送过去,赏给袭人和麝月两个丫头。”
林妈妈来的目的就是希望沈姨娘能出手,以娘家人的身份给黛玉撑腰,此时见沈姨娘如此行事,笑的嘴都合不拢了,虽说抬个通房丫头是小事,可却是贾家没理,沈姨娘若是不趁着这个机会给黛玉出头,王夫人越发的欺到头上来了。
林妈妈笑眯眯的接了东西,表示一定把东西送到,王妈妈在旁边却是万分尴尬,沈姨娘扫了她一眼,也没搭理她,径自和林妈妈说起了话:“二姑娘的婚事你回去告诉姑奶奶,不要操心,一应事情都是有条不紊的,叫她好生保重自己,调养身子,早点有个孩子,比什么都强。”
林妈妈笑道:“二爷和二奶奶可恩爱着呢,自打成亲后就没空过房,二奶奶虽说底子单薄,可上有老太太疼爱,时不时的赐些补品下来,下有二爷嘘寒问暖,身子也渐渐地壮了,以往换季总要咳嗽几声,今年却是什么事也没有,都好着呢。”
沈姨娘笑道:“我就知道,既是外孙女,又是孙媳妇,老太太必定疼的跟什么似的。”
王妈妈在旁边听着,越发的坐立难安,一直到林妈妈告辞,这才如释重负的跟着站了起来。
待人一走,沈姨娘脸色就冷了下来,问彤霞:“袭人就是管着姑爷屋里大小事情的丫头?”
彤霞虽然伺候沈姨娘,可在贾家的时候和笼烟几个一样,都对贾家的丫头很熟,闻声道:“可不是,袭人原是老太太屋里的,因为温柔细心,老太太这才拨到了姑爷房里伺候,她性子又和软,上下没有不喜欢的,晴雯虽和她一样是老太太跟前的,可却是个爆炭脾气,牙尖嘴利的,一个不高兴总要说出来,因此没人敢招惹,可人缘也不怎么好,倒是那麝月,原是小丫头,跟着袭人一步步调教起来的。”
沈姨娘想了想,吩咐彤霞:“你去吩咐灶上做些姑奶奶爱吃的点心,再把人参燕窝这样的东西包两包,亲自送去贾家给姑奶奶,就说通房丫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她做的很好,没给咱们林家人丢脸,再去给老太太请安,就说我说的,家里忙着操持二姑娘的婚事,我忙不过来,请姑奶奶回来住一阵子帮我打点。”
彤霞疑惑,可还是点点头,自去准备,坐了车去贾家。
彤霞是奉沈姨娘的命令来送东西的,一路进了怡红院,刚进院子便听到有人拌嘴的样子,看门的小丫头一溜烟跑进去传话,彤霞笑吟吟的捧着东西进去,眼睛却瞄道厢房的屋檐下站着一个年轻姑娘,穿着水红色的比甲,白绫裙子,叉着腰不知道在说什么,彤霞认得,那是晴雯。
彤霞微微一笑,进了屋子,贾宝玉不在,林黛玉正看账本,身旁侍立着两个丫头,见彤霞进来,林黛玉笑道:“彤霞姐姐来了,快请坐。”
彤霞也没客气,坐到了林黛玉身边的矮凳上,笑道:“姨娘吩咐我给姑奶奶送点燕窝过来,还有两株人参,给姑奶奶补身子的,临来时灶上刚做出来的点心,姨娘又叫我带了些过来。”
林黛玉笑道:“难为姨娘费心了。”
彤霞笑道:“还不是林妈妈去送东西,拉拉杂杂说了一车话,姨娘心里担心,叫我来瞧瞧,说,姑奶奶是林家的嫡长女,身份尊贵,行事更要大方,不能叫人笑话了去,因听林妈妈说姑奶奶抬举了两个丫头,便说,大家子主母行事就该如此,贤良淑德,进退有度,姑奶奶做的很好。”
林黛玉心下会意,笑道:“一点小事竟让姨娘操心,倒是我的不是了。”又留了彤霞吃茶,临走还打赏了两个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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