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心里烦,便整日叫陈瑞文进宫说话,说起陈瑞文的两个儿子,皇上也是羡慕的不得了:“我要是有两个儿子,哪里还愁这些,本想趁着年前理理江南盐道的事情,这么一闹,只怕得推到年后了。”
陈瑞文有些惊讶:“皇上是想从盐政下手?”
年轻的皇上踌躇满志:“我虽没那个本事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可也想除宿弊,为百姓做几件实事。”
陈瑞文若有所思,回家后却问林宛如江南盐政的事情,林如海去世前就是扬州的巡盐御史,林宛如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她只道:“如果把盐政这一块整顿好,国库每年至少能进两千万两银子。”
陈瑞文讶然,这可是国库两年的收益呢。
林宛如笑道:“江南富商,腰缠万贯,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再加上盐政一向牵连甚广,十分复杂,皇上有此志向是好的,却不怎么容易。”
重阳节后,林宛如就依依不舍的送林黛玉诸人回了金陵,一直进了十一月,选秀的事情才定了下来,要在明年开春广选妃嫔,充实后宫,同时皇上也提出了整改江南盐政的事情,这件事比选秀的事情还要大,引起了朝堂的又一番轩然大波。
自古以来,江南富庶之地,人杰地灵,朝中官员十之七八都是江南人氏,也是因为这样,朝中上下都不约而同的维护江南的利益。于盐政一块更是官商勾结。
林宛如虽然不清楚里头的门道,可当年父亲林如海为巡盐御史,整个扬州的富商都竞相巴结,是为了什么?
林家清贵出身,书香世家,若是只靠俸禄。又怎么能积累下那么大的家业?
水至清则无鱼。林宛如清楚,也清楚皇上此举势必举步维艰,除非真的狠下心来,不然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到最后不了了之。
入秋以后,一场秋雨一场寒,下过雨更显得冷。陈瑞文下朝回来,饶是坐轿子,衣裳也湿了薄薄的一层,林宛如忙叫人拿衣裳服侍他换上,又捧了热热的姜茶给他。
陈瑞文一饮而尽,这才道:“皇上让我推举一个人负责这件事,我推荐了光珠。”
林宛如讶然。石光珠虽是皇亲国戚。身上也有官职,可那些都是恩职,没有实权的。
陈瑞文道:“自从被史湘云拒亲,光珠就老实了许多,我想借这次机会让他去江南见见世面,他又是皇上的表弟。说话比等闲官员更能代表皇上,皇上却担心光珠镇不住人。忠顺王府的世子毛遂自荐,皇上有些犹豫,还没定呢。”
林宛如更是惊讶,道:“忠顺王府怎么搀和进来了?他们不是一向与世无争的么?”
陈瑞文笑道:“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初忠顺王建功立业,先皇都是看在眼里的,自然百般容忍,可如今皇上登基,他身边的人也要一一提拔,忠顺王是怕自己占了位置,与其到时候被赶走,不如自己做点实事博取皇上的欢心,毕竟于皇上来说,他还不如一个贴身侍卫来的有感情。”
林宛如想起了许久没联系的妙玉,想了想,下帖子给忠顺王府的三少奶奶,谁知三少奶奶竟冒雨亲自过来一趟,神色颇为怨愤,当着林宛如竟说起了忠顺王的不是:“虽说也有贪新鲜的,可那样的不懂规矩也是少有,又是把府里的奇珍异宝搜罗来给她赏玩,又是建了佛堂供她礼佛,又开了库房里头的东西任她挑,婆婆气的要命,又不能说,家里真是乱套了,上上下下的小厮丫头巴望着听那边的吩咐,真真是……”
三少奶奶叹了口气,林宛如却目瞪口呆,她没想到妙玉手段如此了得,居然能将忠顺王牢牢握在手里,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三少奶奶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了,林宛如坐着发了半天呆,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做些什么,陈瑞文从外头回来,便看到林宛如怔怔的,疑惑道:“出了什么事?”
林宛如摇头,问陈瑞文:“忠顺王府世子爷会不会跟着石光珠下江南?”
陈瑞文笑道:“皇上已经答应了,他说忠顺王爷毕竟是皇上留下的老臣,要是太不给面子也会惹人非议的,于是应允了。”
林宛如点头,依着妙玉的性子,她会赶在世子离开前动手的,说起江南盐政,林宛如和妙玉相比自愧不如,妙玉的父亲可是扬州一方父母官,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想来比其他人都明白,如今忠顺王府忽然改了内敛的性子,要去淌这个浑水,只怕妙玉吹了不少枕头风。
只是不知道妙玉会如何动作,林宛如心里担忧,叫人悄悄盯着忠顺王府,若是出了事好早些报给她知道。
石光珠和忠顺王世子离京的前一天,妙玉叫人送了几大箱东西给林宛如,上头贴了封条,打开一看,竟是忠顺王昧下的林家的东西。
林宛如讶然,她没想到妙玉会帮自己这个忙,一时间觉得有些不妙,一边叫人收了东西,一边叫人去喊陈瑞文,等夫妻俩坐着马车到忠顺王府的时候,那封信已经送了出去。
妙玉借送东西为由送了一封信给都察院的石大人,石大人接到信就进宫面圣,于是,呈在皇上面前的一封信上,便历数了忠顺王做下的恶事,罪行累累,令人发指,皇上看后居然有些不敢置信,利眼看向了石大人:“你怎么得来的?”
石大人忙跪下,将整件事情娓娓道来。
石大人和妙玉的父亲庄大人是同窗,当初一个到了扬州,一个留在了京城,虽然不经常联系。但情分还在,后来庄家家破人亡,妙玉出家,石大人虽有所耳闻,却人小力微,不能和忠顺王府相抗衡。只能暗中搜集证据。
而妙玉却在贾家被抄时。故意被忠顺王看到,成功入府,获得了忠顺王的宠爱,也因此知晓了一些忠顺王府的私密事和罪证,直到今日,妙玉得知皇上要整顿盐政,必定要枪打出头鸟。遂揭发了忠顺王在江南盐政上的所作所为,由石大人代为呈贡。
皇上几乎是像听故事一样听完了石大人的叙述,石大人已经声音哽咽,泣不成声:“……世侄女为一介弱女子,自身难保,如今又亲入虎穴狼窟,这才搜集了这些罪证。还请皇上明察。还庄家一个公道!”
皇上毕竟还是冷静的:“石爱卿所言可有什么依据,有何人为证?”
石大人一怔,想起了妙玉的吩咐,妙玉说,必要时可以请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作证,他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林宛如的名字。
皇上这才变了脸色,召陈瑞文和林宛如进宫。
夫妻俩还在从忠顺王府回来的路上。还没到家就遇到了传旨的内侍,忙跟着进了宫,待到林宛如听了石大人的话时,也是又惊愕,又心酸,妙玉这是打算玉石俱焚呢。
既然如此,自己又有什么好推辞的,遂跪下道:“皇上明鉴,石大人句句属实,庄家的确是被忠顺王陷害的,忠顺王贪恋妙玉美色,意图得之,遂威逼利诱,妙玉性子坚贞,宁死不屈,出家为尼,带发修行,后来庄家败落,又一路流落到京城,寄居在贾家,贾家抄家之时,忠顺王又借职务之便掳走了妙玉。”
不光如此,她还说了忠顺王私扣林黛玉嫁妆的事:“当初妾身姐姐的嫁妆是在顺天府上了档的,贾家抄家之时,我姐姐的东西原该悉数归还,忠顺王却从中谋取私利,扣下了好几口箱子,幸而妙玉周旋,才让林家的东西不至于落入他人之手”
皇上看看林宛如,又看看陈瑞文,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怎么对庄家的事如此清楚?”
林宛如看看陈瑞文,咬牙道:“妙玉出家前曾有一位闺中密友,乃是扬州首富林松城的独女,也叫林宛如,和妾身不光同名同姓,容貌也颇为相似,妙玉在贾家见到妾身后十分惊讶,勾起了思乡之情,遂和妾身格外亲厚,更把出家前的事情告诉妾身。”
陈瑞文没想到林宛如会如此为妙玉说话,正惊讶呢,听了林宛如的话忙道:“皇上,这件事臣也是知道的。”又朝皇上使了个眼色。
皇上心下明了,知道这中间定有什么故事,也就没再追问,只看着手上这篇类似骈文的状纸,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若是处置了忠顺王府,拔出萝卜带出泥,不知道还要牵扯多少人,或许还会打草惊蛇,于盐政一事不利,若是不处置,天理昭昭,自己知晓冤情却视而不见,岂不成了昏君?
皇上皱着眉头把陈瑞文叫进了书房讨主意,陈瑞文到没有隐瞒,也没有添油加醋,很是诚恳道:“庄家确实冤枉,可多半是下头的人为了巴结王爷擅做主张,若王爷真的看中了妙玉,只怕当初直接抢了来,哪里还会叫她带发修行呢。”
皇上蹙着眉头很是无奈:“这可如何是好。”
陈瑞文笑道:“依我说,冤有头债有主,皇上就事论事,处置了忠顺王也就罢了,如今为着忠顺王专宠妙玉的事,王府上下都颇有微词,只怕不光王妃,就是世子也不会反对,世子是个明理的,到时候接管了忠顺王府,慢慢的也就好了。”
皇上点头,等明白后便是愕然,和陈瑞文面面相觑,妙玉真是狠毒,先是让忠顺王众叛亲离,又把罪证呈上,皇上为了表示能辨忠奸,必会有所惩处,忠顺王世子对王爷心存怨言,只怕也不会阻拦了。
妙玉这是替皇上搬开了处置忠顺王的绊脚石,就是皇上不处置,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皇上沉默半响,才来了一句:“可千万别得罪女人。”
陈瑞文忍不住一笑,拱手称是。
皇上很快下了旨意,以陷害忠臣良将为由将忠顺王爷拘禁起来,正直忠顺王世子下江南为皇上办差事,不管是王妃还是世子甚至家里的上下,都十分惶恐不安,生怕忠顺王的事会连累了自身,可知道皇上只拘禁了忠顺王爷后,便都松了一口气,该出门的出门,该打点行装的打点行装,都跟没事人一样,至于妙玉,则被林宛如接回了陈家。
在忠顺王世子离京后,皇上才下旨处置忠顺王爷,以他草菅人命论罪,本该问斩,看在他的功劳上,改为终身监禁。
一般这样的事家里人都会派人上下打点,可忠顺王妃却以世子爷不在家,不好擅做主张为由,闭门不出,于是,忠顺王就被大内侍卫锁去了宗人府监禁起来。
忠顺王入狱的那日,妙玉便要告辞,林宛如急道:“你如今还能去哪里呢?不如留在这儿,总有人作伴。”
妙玉笑道:“我想回扬州了,那儿毕竟是我的故乡,你可有什么话要我带么?”
林宛如想让她看看家中父母可否安好,可又说不出来——无缘无故的,她为什么要去关心两个不相干的人呢?
妙玉却道:“你不说,我也明白,你放心,我会帮你带声好的。”
林宛如惊异的望着妙玉,难道她竟看透了自己的秘密?
妙玉却笑而不语,带着随身服侍的两个老妈妈和两个丫鬟坐船回了扬州,林宛如要派人护送她也没答应。
两个月后,林宛如收到了扬州送来的信儿,说妙玉回扬州后先去拜祭了父母,又去看望了老邻居林松城和林太太,继而在在扬州瘦西湖边跳湖而亡。
林宛如拿着信大哭了一场,她早该看出来,妙玉早已心存死志,父母之仇已报,她早已没了什么心思,自然不甘继续活下去。
陈瑞文见林宛如一连几日都神色怏然,心里焦急,却又不知道该劝什么,恰巧光珠来信,说江南盐政甚为麻烦,请他相助,他便商议了皇上,决定带着林宛如和两个孩子去一趟江南,去看一看林宛如曾生活过的江南,生活过的扬州。
大船渐渐驶开,远离了码头,林宛如站在窗边,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仿佛还是初来京城时的模样。
那时候,她,姨娘,姐姐都没有分开,抱着开始新生活的期待和喜悦来到了京城。
如今,她又离开了这个地方,她知道,有一天她依旧会回来,只不过,陪在她身边的换了个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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