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妈妈奇怪地问:“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呀?”春瑛这才清醒过来,吱唔着道:“没……没什么……”重新坐下,犹豫片刻,忍不住问:“青柠……今年好象是十八九岁吧?”
“这年纪还不算大。”路妈妈根本没听出女儿的意思,“年纪轻的未必晓事,你二叔娶媳妇可不是为了娶回来供在家里的,总要懂得家务,又要会办事的,将来你二叔成了大管家,他媳妇就得做管家娘子了。我见过这青柠姑娘,也跟她家里人见过面,他们对这桩婚事挺满意的,我看还成,人年纪大些就大些吧!”
春瑛听得目瞪口呆,倒是路二叔说话厚道些:“嫂子,你总不会以为我会娶个小姑娘回家吧?这样年纪的黄花大闺女,肯嫁我就不错了!我还以为自己会娶个老姑娘或小寡妇回来呢。”
“呸!胡说八道!”路妈妈啐了一口,“我要是让小叔子娶老姑娘或小寡妇,我还有脸出去见人?!”说罢又瞪了路二叔一眼,“都是你!这几年我跟你寻了多少好亲事,你都推掉了,平日里只管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若你这些年肯听哥哥嫂子一句话,你的儿子如今都能打酱油了!”
路二叔讪笑着摸头,路有贵轻轻磕了桌面一下:“好啦,这种事你啰嗦了无数次了,消停了吧!孩子们都在呢。既然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做主配了婚,你就帮着好生筹备一番,等新人进了门,这些闲话就不要再提了。”然后又转向弟弟:“若你在外头有相好的,都断了吧,好好过日子,这位姑娘可是大少奶奶身边的人,不能怠慢了。”
路二叔坐直了身体,正色道:“是,大哥。”
路妈妈似乎还算满意,揪过儿子要他去睡午觉,免得下午去学堂听课时打磕睡。小虎不肯,非要留下来听父亲叔叔姐夫说话,被路妈妈大力拍了屁股几下,才老实地进了房间。
秋玉抱着儿子在一旁看得直笑,陆仁义起身接过她怀中的孩子,道:“你也去歇一歇吧,儿子就交给我。”秋玉瞥见二叔和妹妹都往他们这边看来,微微红了脸,低声道:“不要紧,你不是约了人谈事么?快去吧,别喝太多,早些回来。”
陆仁义犹豫着,路有贵便道:“去吧,你媳妇儿在娘家会出什么事?”陆仁义这才把妻子儿子一起送进房间,亲自看着他们睡下了,又替他们盖好被子,才出来告辞而去。
春瑛默默地看着,回过头对路二叔道:“二叔……青柠是好姑娘,你……你要好好待她。”路二叔笑了:“这是自然。”
春瑛不再吭声了,自家二叔虽然年纪大了点儿,但长相身材都不错,人品才干也好,跟着大少爷,将来多半是位大管家,不愁日子过不好,不论谁嫁给他都不亏。青柠……看她平日行事,应该是个稳重知礼,观念又比较传统的人,既然她家里人都挺看好这桩婚事,如果她本人也不反对的话,那……自己还是祝福他们吧。
路有贵给弟弟倒了杯茶,问:“那事儿怎么样了?如今府里有些不太平呀?”春瑛眨眨眼,转头去看他:“爹说的是那一位?”她伸出两根指头。
路有贵没回答,只是看着弟弟,路二叔喝了口茶,沉声道:“大少爷劝了好几回了,侯爷不肯松口。”见兄长皱眉,便笑道,“别担心,那一位当年做得太过,想要弥补回来,可没那么容易!至于那事儿,我看侯爷是肯的,只是舍不得。也是,自从大少爷回了府,就一直养在侯爷身边,好不容易成了家,又生了儿子,这就分家出去,侯爷怎么舍得?”
春瑛听出点意思了:“二叔是说……大少爷要分家出去了?!”她忽然想起,当年二叔要引介自家父亲去大少爷手下,就是为了分家以后能自赎出去,不由得扼腕,暗叹几声,笑道:“那真要恭喜二叔了,大少爷分府出去,二叔一定是大管家了吧?”
路二叔笑着抿了口茶水:“虽还没有明说,但多半是这样了。狗尾巴胡同那边已经开始修房子,只等侯爷点头,就搬过去。”他还私下看好了几处铺子,只等届时自个儿买下放租,不过这件事还没确定,他没打算说出来。
路有贵问:“这就开工了?若侯爷一直不肯点头,又如何是好?”
路二叔笑道:“迟早会答应的,这事儿早几年就有定论,只不过侯爷舍不得,才一直拖着,如今眼看着三少爷也快到娶妻的年纪了,快则半年,迟则三年,大少爷总是要分出去的。”顿了顿,又凑近了他们,压低声音道:“昨儿个大少爷在侯爷面前再提起这件事,侯爷想了好久,终于答应把大少爷平时用惯的人正式拨到他名下,又另挑了几房家人,正准备叫王总管去官府上档呢,只是老王身上不好,这半个月就没露过面,才暂时没法办罢了。侯爷这都答应了,岂不证明了分家是板上钉钉的?!”
路有贵满意地点点头:“这还罢了。二弟,既然你前途已定,哥哥没什么可说的,只望你以后前程似锦,跟你媳妇两人能好好过日子,虽然上头分了家,我们还是一家人,有空便回来看看我们,休要象别人家似的,都疏远了。”
“哪能呢?哥哥跟我的情份,是别人比得上的么……”
春瑛在一旁静静思索。她大概猜得出王总管“身上不好”是什么缘故,不过大少爷分家出去,就意味着侯府中只剩下二少爷和三少爷两边在斗了,她身为丫环中的一份子,躲在表小姐身边,应该可保安全,但是整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也太累了,如果二少爷也分家出去就好了……
心中一动,她细细想了想,便抬头道:“二叔,虽然侯爷拨了家人过来,但一天没分家,就一天不能安心。二叔还是多劝劝大少爷,务必要让侯爷点头,答应他们尽快搬出去才好。”
路二叔有些意外:“这是为什么?”路有贵则斥道:“休要胡说!”
“我才没胡说呢!”春瑛睁大了眼道,“二少爷如今在老太太面前可得宠了!他对范家表小姐无礼,老太太只是送了礼物给范小姐赔罪,却根本没罚二少爷!大家私底下都在说,二少爷又要起来了。若这是真的,那他首先要对付的,一定是大少爷和三少爷!”
路二叔皱起眉头,春瑛忙接着道:“如果二少爷还是以前那副样子,我也不会多管闲事,可他如今在老太太面前乖得象只兔子,又整日做出一副用功读书的模样来,连侯爷也觉得他长进了。若是今年恩科,他真的中了进士,在侯府里还不是横着走?本来大少爷跟他同为庶出,都没少受他的气,等他当了官,眼里哪里还有别人?就算大少爷受了他的气,老太太和侯爷也不会怪他吧?”
路有贵重重拍桌:“越说越荒唐了,主人家的事,跟咱们没关系!”
“爹!这怎么会跟咱们没关系呢?!”春瑛把凳子搬得近些,“二叔可是大少爷的手下!若是大少爷吃了亏,二叔自然没好处!还有一点,二少爷快要娶亲了,新娘子是梁太师的小女儿,咱们侯府跟太师府是什么关系,爹和二叔想必也知道吧?咱们这位新二少奶奶听说原本是打算进宫的,只是被二少爷算计了,才结下这门亲,你觉得她心里会高兴?将来进了门,真会消停么?!”
路二叔顿时严肃起来:“那是!我们大少爷偶尔提起,也说二少爷糊涂,这门亲做不得,他偏要招惹人家,结果这么多年都没娶成!据说那位梁小姐很厉害,日后还不定怎样呢!”
春瑛加了一把火:“所以呀,有些事还是离得远远的好。那梁家听说如今也不大成了,将来说不定要倒霉呢。若是他家发了狠,宁可赔上一个女儿,也要拉我们侯府下水,报复一把,只需要叫他女儿在咱们家挑拨离间,激起三位少爷相斗,又或是对三少爷下毒手,嫁祸给大少爷,等害死了大少爷再叫人查出二少爷来,那侯府年轻一辈岂不是全遭了殃?那就太冤枉了!”
路二叔听得目瞪口呆,路老爹更是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你是打哪里听来的这些有的没的?那种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做不出这种事吧?”
春瑛哂道:“人只要狠得下心,什么事做不来?若是梁家够聪明,说不定还能让女儿安安全全脱身出来,随便找个庵堂什么的带发修行,说是为谁谁祈福啦,赎罪啦,守节啦,等过两年事情淡了,趁人不备走得远远的,到了外地改名换姓,再找一户好人家嫁了,也不是不可能!”
春瑛在现代时,小说电视看了不少,这种狗血情节是信手拈来,至于那位梁小姐是否真有这个脑子和魄力,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路二叔只觉得不可思议:“若这新奶奶真能做出这种事,我倒要佩服她了。”路有贵则瞪了女儿一眼:“我还是觉得你在胡吣!如今是梁家上赶着要把女儿嫁过来,若他家女儿在咱们府里真敢闹事,倒霉的是她娘家!况且那什么到外地改嫁的话,侯府的媳妇怎会到庙里守节?况且他家倒了,哪里还能办好路引、户籍之类的?她来历不明,也有好人家肯娶她?连丫头都做不成!”
春瑛悄悄抹了一把汗,决定要收敛一点:“这只是个比方!二少爷是庶出,以那位小姐的出身,嫁过来会甘心么?我就怕她跟二少爷是一个主意,想要抢那世子的位子呢。二少爷非嫡又非长,想要做世子,就得解决大少爷和三少爷,到时候还不一样会天下大乱?”轻咳两声,笑道:“其实我就是觉得,如果大少爷早点分家出去,一来是表明了立场,无论是太太还是二少爷,都没理由再对付他了;二来嘛,不住在一起,别人想动手也没机会,大少奶奶和昆哥儿也能过得轻松些;三来嘛……”她压低了声音,“大少爷身为庶长子,成了家都搬出来了,若二少爷今科得中,又娶了妻,还有理由赖在家里不动么?若是侯爷能给他谋个外地的缺……咳……只要三少爷娶妻生子,这世子之位就定了,二少爷只能死了心!天下也就太平了。”
路二叔沉思片刻,便起身拿帽子:“春丫头的话有道理,我先走了,寻机会劝劝大少爷,早些离了那些烦心事也好。”路有贵忙嘱咐了几句话,又叫路妈妈包了几件新衣裳鞋袜给他,亲自送弟弟出门,才转回来瞪了女儿一眼:“都是叫你吓的!”
春瑛缩了缩脑袋,笑道:“我也是怕二叔会被连累嘛……爹,我有事跟你说。”她将父亲拉过来,小声问:“二叔眼看着就跟大少爷分出去了,爹……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我还能有什么想法?我如今在太太手底下,总不能叫太太分家出去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春瑛想了想,“我是想问,如果……有另一户官宦人家……主人很好相处的,要是侯爷打算送几个人过去,而你又有可能当上大管家或体面的大管事的话…………你想不想去?”
路有贵皱起眉头沉思,春瑛摒住气息,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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