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尽量不惹人注意地捏了捏袖角,多亏她准备工作做得好,现在两边袖角里她都各藏了五个五钱重的小银饼子,加起来就是五两;还戴了一个银镯子,大约值二三两银子;再加上那对簪子,手头就有十多两了。这点钱虽然不多,但足够她买几天干粮,再雇一辆车进京。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得想办法联系上乔致和他们,否则她进了京,也是举目无亲。
好,那么等船靠了岸,她就先……
“贵人,你在想什么?”那个年青侍卫的声音打断了青云的思绪,她瞥了他一眼,没理会,径自跳下了车,在甲板上到处走动,想把对岸的情形看得清楚些,好为一会儿的逃脱计划做准备。
甲板上还有别的侍卫在警戒,此时见状,都忍不住走过来,叫了声那年青侍卫:“小石头,你在干什么?!怎么能……怎么能放姑娘下车?!”
那被唤作小石头的年青侍卫有些委屈:“她自个儿挣脱了绳子下来的,我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再把她打晕吧?”
其他侍卫一时间无言可对。其实他们是希望有人这么干的,省得青云醒来弄出点乱子,给他们添麻烦,但却绝不希望自己沾手这种事,以免青云事后找他们算账。如今青云已经下了车,也没法逃走,暂且就让她这么着吧。不过为防万一,其中资历最老的一名御卫还是对小石头下了令:“跟上去,别让她离了你的眼。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大声叫人。”小石头无法,只得应了。
他们的对话青云从头到尾听在耳朵里,但并没有放在心上。她在甲板上转了转,已经弄清楚了几个重要信息:第一,现在是早上。太阳还未升高;第二,这艘船不小,几个船工可能是船行派来的。也就是说楚王世子一伙人很有可能是租的船。想想乔致和订的船也是早上开出的,若不是这一艘,那应该也是差不多时候过江,但愿他们不要在岸上耽搁太久才好。
想到这里。她就走近了一个船工,问他:“你们船老大叫什么名字?这几位客人是租你们的船过江的吧?”那船工没想到她会忽然走近,一时间愣了。但还是很快地回答了她:“是,几位客人高价租了咱们船行的船。”他又说出了自家船老大的名字。
青云一听,居然和乔致和找的是同一家,搞不好还是同一条船,楚王世子一方肯定是拿钱甩人才把船给抢了的。不过不要紧,凭乔致和的聪明,应该很快就会猜出是谁干了这件事。再进一步推测出她就在船上的。现在江上已经恢复了航行,想必他很快就能追上来。
这么一想,她心中安定许多,又冲那船工笑笑:“你们船老大可不厚道,明明是个姓乔的大官订好的船。怎么看在钱份上,就把船给了一伙拐子呢?”
“拐、拐子?!”那船工大惊。青云连连点头:“可不是拐子么?他们把我打晕了,从乔大人那里带走,刚刚还绑着我呢。你瞧我手腕上的印子!”她把双手往前一递,方才为了磨断绸带子而留在皮肤上的红印还非常清晰。那船工看到这红印,已是信了几分,看向那些侍卫的目光顿时带上了怀疑。
众侍卫见状不妙,忙给小石头使眼色,而小石头早已抢上一步叫住了青云:“姑娘别胡闹,老爷知道您擅自离家,十分担心,才命我们带你回去的,您心里再不快,也不能说我们是拐子呀!”
那船工眼中的疑虑减少了些,反而用怀疑的目光看向青云。不远处另一名船工也走了过来,与同伴站在一起,打量面前这些客人。
青云却很镇定地对两个船工说:“你们别信他的话,若他真是我爹派来接我的人,那你问问他,我爹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我倒要看看跟我知道的对不对得上!”
两名船工转向小石头,小石头哪里能说出什么人名地址来?真的人名地址不能告诉人,胡乱编一个,青云立马就能否认,这根本就是个圈套。他只能说:“姑娘别再胡说了,真要让外人知道了您的姓氏住址,岂不是等于告诉所有人你曾经被拐过?对您名声不好的!”
青云冷笑:“你们就是拐子,我确实是被拐了,如今我就盼着有好心人替我报官,让官府帮我找到亲人。名声算什么?我要是顾忌名声,岂不是要任由你们这些拐子摆布?!”
小石头见那两个船工似乎更相信青云的说法了,心下不由得一急,也顾不上什么礼节忌讳,扯过青云的袖子就往回走:“姑娘,您是大家闺秀,不该与这些人说话的,快随我回去!”
青云扯住自己的袖子不肯走:“放手!你这个登徒子!”
其中一个船工说话了:“后生,你这样可不好,人家到底是个姑娘家呢!别拉拉扯扯的。你若真是她家里派来的,何妨请了本地父母来做个见证?人家姑娘才肯信你呀!我们的父母大人极和气好说话的,事关姑娘家的名节,不该说的话他是不会传出去的!”
青云笑道:“正是这样,我愿意去见本地的父母官,若他查明你们真不是拐子,我再随你们走也不迟。”有那功夫,乔致和都能找上来了吧?
小石头有些无措了,最终还是那位老资历的御卫走上来,凑近了两名船工低声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转身站在青云面前作出邀请的手势:“请吧,姑娘,别再给我们捣乱了。”
青云瞥见两名船工都缩起来了,躲躲闪闪地不敢看她,心中有种功败垂成的泄气感,她有些不死心地冲他们道:“别怕,等我们走了,记得去帮我报官啊!去找锦城知府乔大人,我是他的晚辈,他可是定国公的儿子呢,马上就会过江来的!”
“姑娘快走吧!官家办事。不是小老百姓可以插手的,别给这些老实人添麻烦了!”老资历侍卫飞快地再度打断她的话。
青云瞪了他一眼,不甘不愿地在他们的监视下回到马车旁。把头一昂:“我不进去!里头又闷又热,我宁可在外头吹风!顶多我答应你们,不再跟船工说话就是了!”
“也请贵人不要四处走动。”那老资历的侍卫盯着她道,“我等实在不愿再伤及贵人玉体。但若是不得已,那也只能不得已了!”
青云用手一撑,便坐上了车辕。不再理他了。他看了一会儿,见她果然不再闹,才低声狠狠骂了小石头两句,然后转身离开。
小石头小心地靠近了两步:“贵人,您方才实在不该那样。皇上命我们来接您,本是不愿意让消息外泄的。叫外人知道了这事儿,对您有什么益处呢?”
青云冷笑:“别跟我说好话了。我才不会相信你们!”
小石头叹了口气,想了想,又回头看看其他侍卫,见他们都在比较远的地方警戒,虽然时不时转头看过来。但那个距离应该听不见他们的谈话。于是他便压低了声音对青云道:“贵人,我实话与您说吧,真是皇上命我们来的!方才我也说过了,楚王世子向皇上告发了楚王爷安排的一些人事,以此换取皇上饶过楚王爷与楚王妃的性命。为了取信于皇上,楚王世子还保证会把您平安带回京城,交到皇上手里。若是不能把您平安送到京城,楚王世子就不好证明自己的诚意了。”
青云还是不信:“笑话,皇上干嘛要在乎我是不是平安?我这不过是楚王府的家务事罢了!”她才不相信,一个庶出的宗室女能有多大的份量?能让皇帝相信楚王世子是真心投诚的?
小石头只得把事情说得更白一些:“皇上自然在乎您是否平安了,您可是皇上的金枝玉叶呀!”
青云一愣,睁大了双眼转向他:“你说啥?我刚才没听错吧?!”
“您没听错。我刚才说了,您是皇上的亲骨肉,是公主呀!”
青云瞪了他半天,最后从嘴里挤出一句:“我去年买了个表……”
“什……什么?您说什么?”小石头没听明白。
青云心中却恨不得骂娘。这是什么说法?她不是楚王庶女,而是个公主?!那她穿过来以后吃的那么多苦头又算什么?!
她伸手一把揪住小石头的领口:“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我不是楚王的女儿,楚王妃干嘛要追杀我?!”
这方面小石头却说不清楚:“这……里头的细节我也不知道啊,毕竟是皇家秘事……”
“放屁!”青云啐了他一口,“你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别在这里信口开河!”
小石头听得目瞪口呆:“贵……贵人,您怎能说这样的话……”
“我怎么不能了?!”青云把火气直冲他发去,“你以为我是娇养长大的千金闺秀呀?几年前我还是个流民呢!骂几句粗话算什么?我打人都是家常便饭!若不是遇上好人,兴许这会子都成乞丐了!要是遇到真正的拐子,搞不好都沦落风尘了!我什么人没见过?什么苦没吃过?!你现在跟我说,我是个公主,本不该承受这些,你还想让我平心静气地接受?!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
小石头抓了抓头发,见同僚们似乎都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探头来看,忙低声下气地求青云:“贵人且别生气,别声张,有些事我们是不该跟您说的,若叫别人听见了,我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青云深吸一口气,硬帮帮地道:“好,我不声张,你说吧!”
小石头想了想,才道:“我在御前当差,一向守的是上书房,耳力又好,所以……有时候,殿内的声音,即便我不想听,也能听到一些。这些都是我当值时无意中听来的,零零碎碎,并非全部实情,但更详细的,我是真不知道了。但您确确实实是皇上的金枝玉叶,楚王世子临行前,是向皇上再三保证过的!”
青云哪里肯信:“可楚王世子见到我时,不是这么说的。他叫我妹妹来着!”
“这个么……”小石头自己也觉得有些难以解释,“详情我是真不清楚,不过听世子的口风……似乎您小时候是住在楚王府的,而且与世子是兄妹相称。”
青云瞪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大概……也许……”小石头目光有些闪烁,“大概是皇上从前不知道您是他的骨肉吧……”
所以她是皇帝跟楚王的小妾生的私生女吗?!真是好大一盆狗血!那楚王妃是知情还是不知情呢?若是知情,她派人追杀自己,难不成是为了替姐妹出气?可看她争皇储位争得不亦乐乎,又不象是那么有姐妹爱的样子。不过若是她不知情,那她大概纯粹是将自己当成不顺眼的庶女来追杀了?
青云只觉得自己气得肝疼,弄到最后,真相是一个比一个难堪。她的身世居然如此狗血,皇帝真的会承认她吗?真是的,这些上一辈的人能不能管好自己的裤腰带?!
生了一会儿气,青云忽然醒过神来。她怎么就真的信了这人的说法了?也许他只是胡编的呢?
她瞪向小石头:“你拿什么证明你说的都是真话?!”
小石头伸出三根手指:“我可以向天发誓!”
青云对此嗤之以鼻:“难道你对老天说谎,老天还真会立刻降下雷来劈你不成?!”
小石头迟疑了一下,又道:“其实锦东驻军统领石明伦,他是我哥哥。我到御前当差,还不足一年,这回却被皇上派了外差,原是为了防止楚王世子办不成事,我还能向哥哥私下求助的。这回就是哥哥将贵人的行踪告诉了我,我们才能找到您。”
这回论到青云大吃一惊了:“你是说石统领吗?!他是你哥哥?!”
小石头点点头:“千真万确!我叫石明朗。”顿了顿,“这种事本不该让外人知道的,但我哥哥他……对皇上而言不算外人。你可知道元后陈氏的事?我哥哥他其实是陈皇后同胞亲妹妹的儿子,算是皇上的外甥。”
原来当年陈家满门获罪,连外嫁女都受了连累,石统领生母石陈氏当时刚刚生下鳞儿,为了保住儿子,就暗中将儿子过继给长房为子,然后谎称自己生的孩子夭折了。这个做法事后被证明是明智的,因为不久之后,京中就有某位皇子派来的密使找上石家,要把石家也算成是陈家同党,寻些根由出来一并治罪,石陈氏为了不连累婆家,垂梁自尽了,那密使不死心,抓走了石统领之父刑求。石家原也是世家名门,对此十分气愤,联合了亲朋好友向皇帝告状,那密使才慌忙放人,然后循逃。石统领之父受了重伤,捱了几年后还是去了,儿子继续留在长房长大。对外石统领顶着石家长房嫡次子的名头,实际上皇帝心知肚明,他是这世上与元后陈氏血脉最亲近的孩子。
由于当年庇护了石统领,石家很得皇帝信任,因此作为小儿子的石明郎才会小小年纪就到了御前当差,还能得知些许皇家秘辛。他知道的并不算多,但对青云的公主身份,却是很有把握的。
听完石明朗的话后,青云不由得动摇了。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