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深深感到皇宫果然与自己的脚踝犯冲,一伤再伤,习惯性的才好。幸好,上回给婉宁治伤的那位淳于太医,检查过后安慰她说,只要好好养,就不会有什么不良后果,才让她放心了。这次因为在水里待了一会儿,有些着凉,喝了一大碗药发了汗,才好过些。
不过魏莞就没她那么幸运,又是脚伤又是落水,加上受了惊吓,当天夜里便发起高烧,直到次日傍晚才退下来。她清醒的时候,别人问起她怎么落的水,她说的话很是导致了一场风波。
原来当时她见淑宁去的时间长了些,担心这周围又是树又是假山的,淑宁会找不到回来的路,就让宫女到前头拐角处迎接。她本就不怕黑,所以也没什么顾虑,只是一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正想回头看是谁的时候,突然有一股大力将她撞下水池去。她当时吓了一大跳,匆忙间只隐隐约约瞥见一个绿色的影子,模样却没看清,甚至连衣服打扮也没留意到。
事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如果魏莞是不慎掉下去的,自然没什么要紧,但既然是被人推下去的,这凶手是谁,又为什么要推,就难说了。虽然不知道行凶的人是男是女,但绿色的影子,多半就是女子。偏偏这夏季里宫女大都穿绿色,而后宫妃嫔和秀女等人,也有许多人穿绿色的,比如魏莞本人就穿了一件绿衣裳。到底是谁下的手呢?
皇帝对此事很是震怒,勒令后宫彻查。打骂了许多人,连主持选秀地妃宜妃和荣妃都挨了几句。妃深感丢了面子,加上受害的两人都是她姨甥女,又是从她宫里出来后才出事的,随行的还有她身边的宫女,这简直是往她脸上抹黑。她派瑞喜送汤送药给淑宁与魏莞,又怕她们没人照料,专门交待总管太监调个宫女过去侍候。同时,她特地领了调查的差事。誓要查个水落石出。
那个打灯的宫女本来因为侍候不慎,已在总管太监处挨了一顿骂,只是看在她帮着救人的份上没挨打,但一回延禧宫。就被逼着说出当时详细的情形。妃又另派人去审问在御花园各处值事地太监与宫女,并且暗暗调查当时有哪个秀女不在储秀宫,宫里有些体面的妃嫔,身边可有人在那个时候外出。
对后宫妃嫔的调查一时没什么结果。太监宫女们虽有人来往御花园,但都是双双行动的,而且并未瞧见可疑之人。秀女当中,在当天傍晚前后。除了淑宁与魏莞外,还有六人出过储秀宫。其中两人受邀拜访宜妃,两人去了荣妃宫里。一人去了永和宫见德妃。还有一个。不肯说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氏得知后,便将这六人一个个召来问。得知她们当中,媛宁与月莹两个去宜妃处,早早就回来了,有许多人都能证明;去荣妃处地晶玉和紫琪,在那个时间里应该是刚从长春宫出来,但她们回储秀宫,与御花园是相反的方向;拜访德妃的宝钥,一直呆在永和宫,直到事后才回来;这样一来,就只剩下那个叫林的秀女说不清楚了。
任凭别人一再逼问,林就是不肯透露自己到底去了哪里,只说不是她做地。妃以为她必是行凶之人,本要下狠手的,但瑞喜却从别处打听到一个消息,让她停住了,只将这结果上报给皇帝,请他定夺。
这外头闹得纷纷攘攘的,淑宁与魏莞这两个本该好生养病养伤的人,却也没个安静日子过。原来自从皇帝发火以后,陆陆续续有些话传出来,说皇上召见她们俩,是有意指婚地,其中魏莞八成是要配皇子,而淑宁则多半是指给宗室,甚至连人名都有人打听到了。
一时间,来探望她们的人就多起来。大都是住在储秀宫里的其他秀女,觉得这两人不会成为入宫地对手了,也乐得来表现一下她们地仁爱贤德。但也有些不是瞄准后宫地人,仅是面上安慰几句,背地里却不知怎么想。
比如絮絮的那个堂姐,名叫滟滟地,不知为何,名为探病,却总爱对淑宁冷言冷语,一时笑话她在京城闺秀***里名声不显,一时取笑她的鞋面荷包绣花样式老套,一时讽刺她穿着棉布做的家常袍子,实在太寒酸,说得淑宁眼眉不停地挑动,皮笑肉不笑地顶了回去:“只是躺在床上养伤,又要敷药膏,若是穿了好料子的衣裳,岂不是弄脏熏坏了?所以我只好穿这些平常衣裳。哪里像姐姐,身上的衣服料子这么名贵好看,我瞧着,倒觉得比那日看到娘娘们的服饰还要华丽呢,姐姐的眼光真好。”
滟滟的脸蛋一下就涨红了,当了众人面又不好发作,又羞又气,只胡乱说了两句场面话就走了,从此再不肯来。过后淑宁偶然从窗口撇见她经过,发现她穿的衣服朴素了许多,便暗暗发笑。
她总觉得这个滟滟似乎是故意与自己作对,不知是什么缘故,私底下问了媛宁,媛宁却也说不清楚:“兴许是因为我们给絮絮姐姐撑腰,落了她的面子吧?那日
顶了她回去,絮絮姐姐很是佩服呢。”淑宁却摇头只是没好脸色,对我却是直接拿话刺人,想来不是这个缘故。”媛宁想了想,道:“我猜不出来,管她呢,横竖她只是面上厉害,实际上不中用。”淑宁觉得也是,便丢开了。
因来得人多,反而吵着病人休息,偏又不能赶走,难为被调来照顾病人的瑞福,一天要泡十几回茶,为招待客人们做的活,倒比照料正主儿做的还多。最后还是淳于太医上报妃发了话,那些秀女才来得少了。只有媛宁与絮絮是天天都来两三回的,婉宁也是每日都来看望。但几乎次次都会带上常露。
淑宁养伤时无聊,魏莞又是个冷性子,因此很高兴有人偶尔来陪着聊聊天。但她对常露本就有戒心,表现得并不热络。只是常露仿佛浑然未觉,仍旧是我见犹怜地模样,但说的话却叫人想了又想之后,暗自心惊。
表面上,常露似乎只是将宫里调查的消息告诉她们知道,然后稍稍谈及事发后其他秀女们的反应。惊叹着:“XX姐姐私底下告诉我说那个池子曾淹死过人呢,早有人提议要填了它的,两位姐姐当时真是太凶险了”,或者“有人说XX好像曾说过莞姐姐坏话呢。只是我不相信,瞧着她好像很和气的样子,看着不象啊”,又或者“XX那天晚上知道两位姐姐掉进池子里受伤的事。脸色苍白得很呢,想必也是吓着了”,等等。
淑宁一直只是淡淡地,听了就算。并不往心里去。魏莞也是不置可否。唯旁听的絮絮听得一惊一乍的,若不是顾忌到婉宁在场,只怕已经立马要与常露讨论起来了。婉宁倒是很有兴趣。与常露说起到底谁比较有嫌疑。只是每每被媛宁泼冷水。道:“后宫里地事,自有娘娘们作主。咱们一介小小秀女,管这么多做什么?二姐姐若有空闲,不如多为太后娘娘念几遍经。”婉宁恼怒地瞪她几眼,不久便拉着常露告辞离开了。只是常露有些不舍,脸上阴霾一闪而过。
淑宁打量着媛宁,觉得她这些天越发沉稳了,竟比自己还像大人,心下暗叹。媛宁却只是微笑着对她与魏莞说:“如今宫里也是流言纷纷,水倒是越来越深了,到底是谁推的莞妹妹,没人能说清。照我说,你们只管好生养着,上头怎么结案,你们只管听着就好了。”
淑宁其实本就是这个想法,后宫本就不是青天笼罩之处,真相如何对她并不重要,只是不知魏莞怎么想,毕竟她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魏莞仍是淡淡的,但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过了三天,这件公案还没查出个子丑寅卯来,已有闲话嘲笑妃无能。妃却一直沉默着,就算别地妃子向她抗议,自己请去的客人受了怀疑,是针对她们的行为,也没开口辩解。人人都以为她要丢脸的,没想到皇帝却赐了许多财物给她,甚至还一连几天都宿在延禧宫,倒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而淑宁与魏莞这时却忽然迎来了瑞喜姑姑,传达了妃地旨意:两人先搬出宫去,在家养伤总要方便许多,太医每日会到府看诊,至于两人的前程,她自会安排。同时,瑞喜还将妃特地赏给两人的东西到她们手里。淑宁看到自己得的珠串、玉佩与漂亮地刺绣团扇,再看看魏莞手里的松花砚与御制新书,心下狐疑。
不过,能够回家,她还是很高兴的。总算能离开这个皇宫了。她请瑞福帮忙收拾了包袱,特地将用剩地几个荷包连同里头地七八十两银票都送给了瑞福,多谢对方多日来地照顾。两次受伤,都多亏她帮忙,洗漱换衣梳头饮食,样样小心仔细。虽然她知道这个宫女定然不会象表现出来的那么老实,背后说不定就有什么人,但能为她传来桐英地信件,应该是可以信赖的,因此她也格外大方。
瑞福接了东西,只是微微一笑,便收下了。
淑宁与姐妹们告别时,再啰嗦了一回,嘱咐婉宁要谨言慎行,至于对方听不听,她就管不着了。另外还叮嘱媛宁与絮絮小心,再悄悄交待前者,千万当心常露。
当天,淑宁就在几个宫女的帮助下登上小车,顺道把那双拐也带走了,皇宫出品,用着挺顺手的,免得回家还要另做。
淑宁与魏莞回家,因是奉了旨的,各有两名侍卫护送。送淑宁的人,一个叫白图,另一个就是崇礼。她一路上都在车中,没跟外头的侍卫说过一句话,若不是出宫门时听到崇礼开口,她还不知道车外有自家姻亲呢。
回到伯爵府,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她一看到母亲,就觉得心里酸酸的,仿佛有无数的话想要与她说。氏眼圈一红,因不好在众人面前失态。便强忍着,淡淡地道:“回来了就好,快回房里去吧。”便吩咐一个身强力壮的媳妇子背起淑宁,直入槐院去了。她自己则安排着招呼崇礼与白图地事宜,还特地叫媳妇真珍来见兄长。因见崇礼一举一动都极规
没什么别的话,心中遂定。
直到人散了,她才回屋见女儿,一看淑宁脚上包扎的白布。便掉了泪:“我的儿,你从小儿哪里受过这样的苦?除了那年在广州,身上何曾破过半点油皮?怎的才不见几天,就伤成这样?”
淑宁忙笑着安慰她道:“不妨事的。只是涂了药膏,才用布缠着,其实不疼。不过就是行动不太方便而已。况且若不是这伤,我还不能提早回家呢。可见是因祸得福了。”
氏没好气地道:“这算什么福?我情愿你在里头多呆几天,也不想你受这个罪!”不过她到底是心疼女儿,细细问了在宫中的情形,以及妃那边的反应。叹了口气,道:“罢了,这下他们该死心了吧?”然后睨了女儿一眼:“你这丫头。如今也算是心想事成了吧?”
淑宁傻笑几声。略红了脸。其实心中很是欢喜。氏见状,轻叹一声。便笑道:“家里如今有一个人在,你瞧了定要吓一跳地。”淑宁正疑惑着,忽然听见门口一声“姐姐”,便扑了一个小身影过来。
居然是贤宁!!!
原来今年选秀推迟,氏一直滞留京中。张保那边,因直隶久雨,他要随布政使到各地巡视,怕儿子在后衙无人照管,便索性送回京来,等妻子回保定时再带过去。如今贤宁就在伯爵府里住着,平时跟六哥淳宁一起跟先生读书写字。
淑宁见了阔别大半年的弟弟,又惊又喜,狠狠亲了他几口,抱了好久。贤宁也是心里欢喜,双手一直挂在姐姐脖子上撒娇,直到母亲皱着眉说姐姐伤还未好,才放了手,但仍旧窝在她身边说话。淑宁心里软软的,一直笑个不停。
真珍进门看见,便笑道:“贤哥儿,你快把姐姐的床都占了大半去了,难道不嫌热得慌?二嫫在小厨房里特地做了点心吃食,你去拿点来给姐姐吃吧。”贤宁欢呼一声,便去了,不一会儿果然拿了一大碟子点心来,不顾二嫫在后头追着大喊:“那是给姑娘地,哥儿别都吃了!”
淑宁笑着吃了几个点心,其余大半碟则塞给了贤宁,喜得他笑眼弯弯的。她问真珍道:“怎么不见哥哥?还在衙门里么?”真珍点头道:“我们一得了你回来的信,就派人告诉你哥哥了,想必很快就会回来。”
端宁还未回来,那拉氏、索绰罗氏与他他拉氏先到了。她们都是特地来打听自家女儿选秀的情形,顺便看望淑宁地。淑宁倒没觉得什么,回家的喜悦,让她看到这三位长辈时,都觉得她们面目比往日可亲许多。
媛宁与絮絮表现都不错,前者比往日更稳重,听人说,有几位娘娘对她甚是欣赏;而后者,虽然先前受了族姐的一些压力,但日子并不算很难过。索绰罗氏高兴得咪了眼,得意地走了。他他拉氏则暗暗咬呀:“那死丫头,我定要她额娘给我个说法!”然后也道了谢离开。
至于那拉氏,淑宁对她说:“二姐姐在复选前,一直与我们在一块儿,倒没什么。虽然后来拐了脚,因太医高明,很快就好了,如今已无事。只是复选过后,我要养伤,很少出门,只知道二姐姐与大伯母您娘家的一位远亲,名叫常露地,格外亲厚,与我和四妹妹便来往得少了。她如今详细的情形,我却是不知。”
她并没有把婉宁说话不慎的事告诉那拉氏,对方在后宫并无援手,就算告诉她,也是无能为力,只能白担心罢了,想来婉宁五福晋地位子还算是稳固地,没必要让这位大伯母在这里瞎操心。
但那拉氏听了她地话,心中的担忧却一点没减少,但也听出些意思来,忙先离开了,回头便让人去娘家打听那位常露侄女地为人行事。
淑宁在家中的日子很快活,虽然不能下床外出,却天天有家里人来陪,或是说话聊天,或是做针线活,或是教弟弟功课,或是看书下棋,虽然在棋艺上次次都败于真珍之手,心里却一点沮丧都没有。
端宁很是为妹妹心疼了几日,在外头暗暗给了“罪魁祸首”的桐英几拳头之后,体贴地充当了传信使者,帮桐英送了一份所谓的“家传秘药”给妹妹,嘴里却贬称为“不知是哪里来的江湖野郎中做的狗皮膏药”。淑宁红着脸抢了过去,看到哥哥似笑非笑的目光,便反笑回去:“嫂子在房里等你呢,哥哥可别光顾着打趣别人,冷落了娇妻呀。”
这样的安乐日子过了十来天,某日,淑宁忽然听到外头有喧哗声,但很快就没了,不知发生何事,忙叫了素馨去打听。
过了大半个时辰,素馨才回来,瞪大了眼道:“姑……姑娘,方才是……是二老爷那边来传信,说是……咱们家四姑娘,被指给五阿哥做嫡福晋呢。”
咦?媛宁?五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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