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蠢话

  赵琇的脸立刻拉得老长。显然赵泽这是找到家人了,但他上‘门’来说一声就算了,还带着赵湘赵演是怎么回事?她对这两个前任侄子侄‘女’可半点好感都欠奉。

  张氏倒是为赵泽高兴:“看来是找到家里人了,这样也好,虽然都还是孩子,但年纪也不小了,一起出力,总能过日子。”她要亲自去见他们。

  赵琇想要劝她:“您这才出‘门’回来,够累的了,明日还要去王府,不如早些歇息吧。我去见赵泽他们就好了。”

  张氏微笑着摇摇头,看向孙‘女’的目光中带着明了:“不好,你独个儿去见他们,说不定就拌起嘴来了。他们虽是晚辈,年纪却都比你大,当心吃亏。”

  赵琇劝不住,只得跟在她身后出来了。

  赵泽一脸不情不愿的模样,面‘色’也不太好看,见了她们,倒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口称“赵老夫人”、“赵姑娘”,显然是把赵琇的话给听进去了。

  赵演与赵湘都跟在他后面行礼,听到他的称呼,赵湘还不觉得如何,赵演就‘露’出了不满的神‘色’。他虽是跟着兄长行礼的,但称呼却不同,直接叫的“曾祖母”和“姑姑”。

  赵琇瞥了他一眼:“我哥哥年纪尚轻,还未成亲,更没有儿‘女’,我祖母哪里来这么大的曾孙子?我更不认得你这个侄儿,奉劝你还是不要胡‘乱’认亲的好。”

  若是换了从前,赵演听到这话,必然已经恼羞成怒了,但近日他没少去人家家里打秋风,什么刻薄难听的话没听过?面皮早就锻炼得象牛皮一样厚,半点异‘色’没有,反而还笑嘻嘻地说:“虽不是亲的,但照规矩就该这么叫。即使姑姑不认,侄儿也不敢‘乱’了辈份。”

  赵琇懒得跟他打嘴皮子官司。白了一眼就不理他了。

  赵湘一直保持着沉默,她在悄悄打量赵琇身上的穿戴,这一打量,心里就平衡了。就算赵琇的哥哥袭了侯爵。她是正儿八经的侯‘门’千金,但自小在乡下地方长大,能见过什么世面?瞧这一身青白细布衣裳,半点纹饰皆无,头发上也不见根簪钗,耳朵上倒是戴了一对银丁香,却是最朴素无华的那种,只怕乡下农夫家的‘女’儿都打扮得比她华丽些。赵湘再想想自己,虽然落魄了,但身上穿的还是罗衫绢裙。因要守孝,不敢穿金戴‘花’,但发间‘插’的那一支银簪子,做工也是很‘精’致的,手腕上还有两个绞丝银镯子呢。怎么看。她都比侯‘门’千金赵琇强,知书识礼、才艺出众就不必说了,盖因她是在京城富贵乡里长大,见多识广,也会打扮,自然能把个乡下丫头给比下去。

  赵湘的腰杆‘挺’直了几分。

  赵琇能察觉到赵湘在偷看自己,但她没理会。只听赵泽说什么。

  赵泽向张氏报告如何找到家人的经过,顺便提了一下家人现在住在哪里,还有生母蒋氏已经亡故的事实。赵玦的埋葬地点,他倒是从老仆那里打听到了,因在城外比较偏远的地方,祖母牛氏决定。等过两日天气没那么热了,再雇车过去扫墓祭拜。赵泽就想在那之前,想办法打听到母亲被抛尸的地点。

  其实他提这件事,多少有些想要借二房之力的意思。二房如今袭了爵,又有救驾之功。若他们帮他去打听,兴许大理寺的人会积极地回忆起当日把人丢到了哪里。

  但是张氏只是淡淡笑着听他说的话,仿佛并没有领会他的暗示。赵琇倒是挑了挑眉,似乎懂了他的话中含义,却没有接话的意思。

  赵泽有些沮丧,却也不敢多说什么。蒋氏对他来说,是有养育之罪的慈母,可对二房祖孙,却是生死大仇。她们不肯答应也是应当的,他不敢强求。

  他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屋里一时冷了场。赵演就迅速接上,说了许多讨好张氏的话,先是感谢她老人家一路照看兄长赵泽,带着他上京,还为他治好了伤,接着又感谢赵琇和赵玮兄妹出银子把他弟妹给赎出了大牢,让他们免受流放之苦,然后感叹一番,从前还以为两家人关系不好,上‘门’来只会挨白眼,没想到曾祖母这般慈爱和蔼,姑姑也是厚道好人,以后当多来给长辈请安才是,接又又哭泣了一番,言道生母小钱姨娘已经被押送上路,前往西北了,他努力想要筹够为生母收赎的银子,但却困难重重……他一个人就接连说了小半个时辰不带停的,听得赵琇都有些佩服了。

  佩服归佩服,她可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赵演年纪还轻,虽然脸皮厚,但城府尚浅,有些话说得太白了,明显是想向二房要银子去收赎其生母,最好是二房再出面跟官府打招呼,让小钱姨娘少受点罪,还打算以后常上‘门’来打秋风。这种事赵琇怎么可能答应?这一家子都是二房的仇人,他们祖孙愿意对赵泽客气些,完全是看在他曾经阻止其父伤害张氏的份上。谁跟他家有亲呀?

  不过张氏看着赵演一心想要救回生母,对他的印象倒是好了几分。她说:“你的话我已明白了,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律法如此,是一丝都错不得的。小钱姨娘是罪属,既判了流放,自然不可赦免,但既然可以收赎,你只管筹了银子去。若是银子不够,我就再添上些,你拿去刑部办好收赎,取了文书凭证,就找个可靠的商队同行,一路追往西北去,把你姨娘接回来吧。”

  赵演等的就是这句话,‘激’动地立刻扑倒在地,向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谢曾祖母!谢曾祖母!”

  赵琇暗暗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张氏又对赵演说:“等把你姨娘接回来了,一家团聚,也别老想着自家从前有多风光,抱着所谓公子哥儿的身份不放,日常吃穿用度样样讲究,又不肯出去做事了。我瞧你口才不错,不拘什么差事,寻上一份,一边做来。一边读书。虽然考不得功名,但读书可以明理,也能增长见识,对你大有益处。等过得几年。也积下一份身家,到时候娶妻生子,延绵后嗣,岂不大善?”她望向赵泽:“泽哥儿也是一样。”

  赵泽满心感动,赵演细细斟酌之下,也有所感触,兄弟俩齐齐下拜,谢了张氏教导。

  赵湘看不过眼了。赵演就罢了,大哥赵泽怎么也对张氏如此恭敬起来?还有,大哥方才示意张氏帮忙找他们母亲的尸骨时。她装作没听懂,赵演想要请她帮忙把小钱姨娘赎回来,她倒愿意给银子了,这厚此薄彼也未免做得太明显了吧?

  她冷笑道:“赵老夫人做事还真奇怪,仿佛把嫡庶都视作同等了。不,甚至将庶孽看得比嫡出还要重几分。否则你怎么会不肯帮我们兄妹寻找我母亲的尸骨,反而帮我庶兄去赎他姨娘呢?难不成因为赵老夫人不是元配,就处处踩着原嫡之妻了不成?”

  她从小到大,没少听牛氏埋怨咒骂张氏母子祖孙。牛氏将赵炯视作老郡公的原配嫡子,填房张氏和她生的儿子自然地位就要低一级了。赵湘耳渲目染,那些嫡嫡庶庶的话张口就是一大串。听得赵泽赵演都皱了眉头。赵演更是心中大恨,生怕她说话造次,把自己已经讨到手的银子给折腾没了。

  张氏一听赵湘这话,就知道定是牛氏平日里胡‘乱’教孙子孙‘女’,心中不悦,又觉得赵湘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合该明白事理才是,牛氏‘乱’说,难道她自己没有辨别能力吗?说出这种蠢话来,真是自讨苦吃,自家孙‘女’可不是任由人家欺上‘门’的人。

  果然赵琇张口就驳了:“这话好笑。就算我祖母不是元配而是填房,那也是正室正房!比某些明知道别人有老婆还要自动送上‘门’给人做小妾的‘女’人强多了。庶孽的孙‘女’既然瞧不起庶孽,那就少在这里吱吱歪歪,难不成你觉得自个儿是原嫡之后不成?要抱怨那也是大姑妈才有资格!我们不肯帮你们兄妹找你们的娘,当然是因为你们娘是我们的仇人啊,她埋在‘乱’葬岗,不是罪有应得吗?凭什么她为一己之‘私’害死了几十个人,还能仗着娘家有权有势逃脱该有的刑罚,苟活了这么多年?都判了秋后问斩,却因为提前病死了,避过了斩首,这样还要在死后被风光大葬,叫那些被她害死的人如何瞑目?!”

  她猛地转头看向赵泽:“你就别指望能找回你那个娘了,明日我哥哥回来,我会让他去跟刑部的人打招呼,无论是谁来找他们打听病死的犯人被葬在‘乱’葬岗什么地方,都不许告诉人!你有本事,就把整个‘乱’葬岗的人都一一安葬,否则你这辈子都休想给你娘风光办后事!”

  她大声叫人:“给我送客!”却是半句都不肯再听赵泽兄妹们说话了。

  赵泽满头大汗地为同胞妹妹向张氏与赵琇赔罪,张氏皱着眉头不说话,她虽然怜惜赵泽,但孙‘女’的话却提醒了她,赵泽与赵湘,是她杀子仇人蒋氏的亲骨‘肉’。

  赵演心中对赵湘恨之入骨,急急忙忙地挣开前来“请”他们走人的婆子的手,赔笑向赵琇说好话。赵琇不听,看着他们被“请”出了大‘门’,才从身后卢妈手里接过一包张氏说了要给赵演赎生母的银子,当着外头来来往往的路人的面,扔进赵演怀里。

  她大声对他们三人说:“拿了银子就走吧,脚踏实地过你们的日子去。我们根本就不是一家人,赵家也没有犯谋逆罪的子孙。你们要是还要点脸,就别再成天上‘门’来打秋风了!”

  大‘门’在他们面前紧紧地关上了,看着来往行人的指指点点和小声议论,兄妹三人都觉得难堪不已。

  赵演抱着那包银子庆幸,正盘算着一会儿先不回家,转到刑部去把收赎的银子‘交’了,省得回家后被牛氏贪墨了去,等拿到了凭证,他随时都可以出发去接生母。只是盘算之余,他也无比惋惜日后再难上‘门’来要钱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狠狠地瞪了赵湘一眼:“都怪你粗俗无礼,冒犯了曾祖母与姑姑。祖母‘交’待我们办的事,一件都没办成,等回去了,我一定要向祖母禀明,这都是你害的!看到时候祖母要如何处置你!”

  赵湘打了个冷战,忽然间害怕起来。出‘门’前,祖母牛氏嘱咐了他们许多话,要他们想办法从二房手里‘弄’到宅子、银钱,最好还有能生钱的产业。可如今,除了赵演得了一小包银子,可以拿去赎小钱姨娘外,什么都没‘弄’到手,若是牛氏真的听信了赵演的话,还不知会如何处罚她呢。

  她连忙向同胞兄长求助:“大哥,你一定要帮我向祖母做证,分明就是二房的人小气,怀恨在心,故意不肯帮我们的,不是我的错,对不对?”

  赵泽木然看着她,想着赵琇方才说的那番气话,只觉得心头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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