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琇被高桢“啰嗦”二字砸晕了,心里说不出的委屈。她也是为了他着想嘛,衣服是她照着南边少年人喜穿的夏衣款式做的,未必合这京城人的品味,加上又做得宽松,她怕他瘦竹竿似的身材穿着这一身宽松的袍子出‘门’,会被人笑话,才提醒一句,也是谦虚的意思,他居然嫌她啰嗦?!
赵琇闷声坐着不说话,明明屋里通风又凉快,但她还是觉得心中燥热,随手抄起一边的团扇扇着风。
高桢将衣服放回原本的包袱里,冲着窗外叫烟雨,回头看见她一脸气鼓鼓的样子,沉默了一下,问:“你生气了?”
“没有!”赵琇硬帮帮地回答。她哪有生气?她怎么会生气呢?她为什么要生气?
高桢又沉默了一下,干巴巴地道:“衣服做得‘挺’好的,料子好,颜‘色’好,样式看着就舒服,做工也好,我很喜欢,管别人说什么呢?要是有人说不好看,那也是他眼睛不好。”
赵琇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安慰了,虽然高桢这话听起来有些霸道不讲理,但她听得高兴,手里的扇子也慢慢停了下来。她转身对着高桢道:“你喜欢我做的衣服,我很高兴,但如果别人真的说不好看,你也别骂人。我对京城的流行不太了解,平时做惯的江南风格的衣裳,跟京城人的品味有些不一样。也许人家只是觉得我做的衣裳不合京中风俗呢?大不了我以后再给你做一件人人都觉得好看的。”
高桢心里又高兴起来了,面上还‘露’出了几分:“这样么?那好吧,你以后每季都给我做一身新衣好了,顺道也可以练练针线,我不介意你拿我练手。”
赵琇笑着点头,点到一半就迟疑了。她有些懵,刚才她是不是给自己揽了活?每季一身新衣?以前高桢可没说过呀!
这时烟雨笑‘吟’‘吟’地送了两盏茶进来,打断了她的思路。烟雨几日不见她,特地向她请安问好。还送上两个小银碗:“这是厨房新做的雪‘花’酪,这样大热天吃着正好。世子也尝一尝吧,往年你不是也很爱吃么?”
雪‘花’酷是夏天吃的冷饮,据说是前明宫廷里传出来的。就是把冰块打成碎末,加上蜂蜜、果脯、酸梅汁之类的东西搅和成糊状。广平王府的配方用的是浓酸梅汁,渗了点蜂蜜和牛‘奶’,洒上葡萄干和‘花’生碎,吃着酸甜可口,还有嚼头。赵琇用小银勺舀了几口吃下,顿时就爱上了,只觉得它比冰‘激’凌都要好吃。
高桢见她吃得香甜,顿了一顿,看着自己那碗刚吃了两口的雪‘花’酪。就放下勺子,推到她面前。
赵琇怔了怔:“给我的?”
高桢点点头,然后试图摆出浑不在意的样子:“我已经长大了,不爱吃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了。”
赵琇嗔了他一眼:“你不爱吃甜的,就叫厨房少放点蜂蜜和果脯。多搁点干果碎好了。夏天吃这个消暑,你也能凉快些。我虽然吃着好吃,可不敢多吃,这东西是冰做的,吃多了会闹肚子。”这是真心话,她只要吃完自己那一小碗就够了。要是真想吃,家里有高桢送来的冰。难道她就不能自己做?还可以爱吃什么就搁什么进去呢。
再说了……赵琇瞧瞧看了高桢那碗雪‘花’酪一眼。那是他吃过的,就算他还是个孩子,别人吃过的东西,她怎么好拿来吃呢?他跟她还没熟到那份上呢,她也没那么贪嘴。
高桢板着脸,不情不愿地将碗拉了回来。又吃了一勺,忽然觉得这雪‘花’酪没有记忆中那么香甜了,也许他是真的长大了,不再象以前小孩子似的,还吃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
他将那大半碗雪‘花’酪赏给了烟雨。烟雨刚把衣服打包好了,又调整了一下冰盆的位置,正要出去,忽然得了赏,脸上立刻就笑开了:“谢世子赏。只是世子从前最爱吃这个的,就算长大了,也可以继续吃。宫里皇上娘娘们也爱吃,这可不是只有小孩子吃的东西。若是不想吃太甜的,奴婢就吩咐他们做些不甜的来。”
高桢僵硬着点点头,烟雨便拿着包袱和小碗回二进院去了。赵琇吃着雪‘花’酪,看着高桢那一脸不自在的模样,小声问:“其实你还是爱吃的吧?”
高桢‘挺’直腰杆,甩了甩宽大的素纱袍袖,坐正了身体:“胡说,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贪图那一口吃的不成?”
赵琇低头抿嘴偷笑,高桢明明还是一张小嫩脸,却板起来作大人状,落在她的眼里,那是怎么看怎么可爱,偏偏他自己毫无自觉。
高桢歪头看着她,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你在笑什么?”
赵琇连忙收住笑,抬起头来一脸无辜地摇摇头:“我没笑什么呀,你眼‘花’了。”然后在他皱着眉头要寻根究底的时候,迅速扯开话题:“对了,我哥哥被御史参了一本的那件事,听说你帮了大忙,事情才顺利而快速地解决了,皇上还特地派人来安慰我哥哥,赏了他许多东西,叫他别担心呢。我要谢谢你,要不是你,也许事情要麻烦得多。”
高桢的思绪立刻被带走了,神‘色’缓和下来:“这有什么?不过是随口说了句话罢了。难不成我还能看着你哥哥被那些烦人的东西缠上?”
赵琇拿不准这“烦人的东西”指的到底是牛氏一家还是御史们,决定不去深究,她只是笑着说:“你送了两车冰给我们家,就要我做一件衣裳做谢礼,可你帮我哥哥挡回御史,却一声不吭。要不是我哥哥特地找人打听,还不知道你的功劳呢。”
高桢的视线飘开了:“这算什么功劳呢?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这世上总有些人,就象是狗皮膏‘药’似的,撕都撕不开。可若是不撕开,大家也别过日子了。我家好不容易才把它撕开了,我看到你家也有狗皮膏‘药’粘上身,自然要帮着撕一把。你们家日子不得安宁,我……我们家看着心里也不好受。”
赵琇大为感动,她明白他说的是钟家的事,想来钟家死命缠着广平王府。跟牛氏千方百计要从他们二房身上割一大块‘肉’下来,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如今钟家是不成了,只等着上头定案,就要落魄回乡。牛氏却还在蹦达。这回多亏了高桢援手,新皇发话了,他们一家再也不必顾忌外界的议论,面对牛氏祖孙时束手束脚,真是心里都松开了许多。
她笑着再次道谢:“总之我要谢谢你,这对你来说,也许只是举手之劳,可我们家从此能过清静日子,都是多亏了你呢。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做了来谢你?”
高桢的视线顿时飘了回来:“这种事真没什么好说的,你也不必特地谢我。不过……”他顿了一顿。“如果你打算再给我做一件新衣,我也不会介意。”
赵琇有些哭笑不得,难不成她送自己做的衣服给他,还委屈他了不成?先前明明是他自己要求的,怎么说话就这样别扭呢?
吃完了雪‘花’酪。又聊了一会儿天,赵琇该回去了。高桢起身相送。出王府的时候,赵琇留意到二‘门’里‘侍’候的人和在‘门’口身着素服迎宾的人,有许多换了生面孔,心中有些疑‘惑’,当初广平王与高桢还在宫中斋宿时,连着近一个月的时间。这些人都是两班倒,个个她都认得,怎么如今就换了这么多人呢?
她随口问了高桢,高桢却只是微微一笑:“没什么,原来的人是调到别处当差去了。如今王府里当家的人换成了我,我自然是要起用自己的人手的。”
赵琇糊里糊涂地点了头。但坐车走到一半的路,才醒过神来。如果换了是别家,换了当家人,改用自己的心腹人手做管事,这是理所当然的。就比如当年祖父去世。原本当家的祖母从主母位上退下来,新任的建南侯牛氏立刻就让亲信挤掉了汪四平等老人的位子一样。但广平王府的情况却不同,前任当家主母是高桢的亲娘,他如今要接手家务,王妃生前的人手理应成为他的臂助,怎么会被撤换掉呢?除非他们给高桢造成了障碍。
想想钟家母‘女’轻而易举就进了王府,再想想烟云、烟霞、烟雨这些同在王妃身边‘侍’候的婢‘女’对待钟家人的不同态度,赵琇觉得自己好象明白了什么。她掀起马车窗上的竹帘,偷偷打量了外头骑马的高桢一眼,心想这孩子也不容易。
高桢似有所觉,回头看了过来。赵琇被抓包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忙放下帘子坐好。
高桢的脸微微红了,稍微走了一会儿神,才重新集中注意力,‘操’纵着身下的马,轻快地往鼓楼大街方向进发。
到了二房小宅,赵琇本打算请高桢进家里喝杯茶的,但高桢没应,推说天‘色’不早了要回王府,红着耳根纵马跑了,临走前留下话:“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赵琇又有些哭笑不得,心想不就是一件新衣裳吗?为什么高桢堂堂王府世子,对一两件新衣裳也这么执着?他又不是没人给他做衣裳。
手里提着广平王赐的几样新鲜果子进了‘门’,赵琇就看到祖母张氏和哥哥赵玮都一脸笑意地说着话,她有些好奇:“祖母,哥哥,什么事这么开心呀?”
张氏笑道:“回来啦?听‘门’房说,是世子送你回来的,怎么不请人进来坐坐?”
赵琇撇撇嘴:“他自个儿不肯进来的。不过我们两家这么熟,也不用这么客套了。祖母刚才在为什么事开心?”
赵玮笑着告诉她:“是启轩哥打发人送来的信,他们已经到通州了,预计明儿就能进京。”
赵琇顿时惊喜非常:“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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