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玮送走了高桢,一边发愁,一边回到祖母张氏的院子。
张氏正与赵琇说着广平王府的事:“看样子王爷与世子肯定要进宫去过先帝的周年,王妃的周年还不知要如何办呢,多半会象去年办丧事时那样,由王府总管筹备吧?不过如今王府添了新长史,倒比去年强些。只是王妃的周年祭,王爷与世子都无法‘抽’身亲自料理,未免显得有些凄凉。”
赵琇也这么觉得,不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钟王妃与先帝是同一天去世的呢?所有的仪式都会跟先帝的相冲,皇家当然会先紧着先帝来。而广平王又不能只顾着亡妻就丢下亡父不管,高桢同样不能为了生母就缺席祖父的祭礼,这还真是个无解的难题。
她跟张氏提了个建议:“王府虽有总管与长史在,却没有上得了台面的‘女’眷。去年祖母还未到京城,孙‘女’儿就天天到王府去坐着,帮忙招呼一下来祭拜的‘女’客。虽然孙‘女’儿没出什么差错,但严格来说,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只是当时人人都只顾着先帝的丧礼,又因为钟家坏事,许多人趋利避害,连给王妃上个香都不敢,所以没什么人关注,这才让孙‘女’儿顺利过关。今年肯定不能再这样了,要不……祖母出面帮一帮吧?就算不负责接待的事,在里头帮着统筹人员、管理庶务,看看是否有疏漏之处也好。咱们家受了王爷大恩,帮点忙也是应该的。”
张氏想了想:“若真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我自然愿意出力,只是还得看看宫里如何安排。若需要外命‘妇’入宫站朝,我也脱不得身。”她顿了一顿。叹了口气,“其实,即使我用不着进宫,在王府也帮不上什么忙。王妃的周年祭,肯定是从简的。”
赵琇不解:“这是为什么?”王爷对妻子如此情深意重,世子也非常敬重母亲,怎么可能会仪式从简?她问:“是因为早前有过地震的原因吗?”因为这个。好象连先帝的周年仪式都要削减预算了。钟王妃的自然不可能办得太大。赵琇觉得这个理由还是‘挺’合理的。
不过张氏却道:“这是其一,其二却是因为太后不喜。钟家毕竟参与过谋逆,虽然因为王爷与世子的缘故。太后不曾迁怒王妃,但也不赞成对王妃太过厚待。先帝周年,宫里宫外自然是以祭祀先帝为主,这时候广平王府自家办个小仪式也没什么。但要是劳师动众,令满京城的官眷都前往拜祭。太后定会不高兴的。”
赵琇讶然:“怎么会?就算钟家不好,也跟王妃没多大关系吧?钟家还要害王妃的亲儿子呢,王妃自己都恨得要死。况且钟家坏事后,王妃的头衔并未被削。一应待遇也如常。太后怎会恼了她呢?”
张氏叹道:“太后虽没有明说,但平日听她说话,几乎就没提过王妃。想来心中确实有怨,身边的人也都清楚。因我们家与王府来往得多了。我去年头一回进宫见太后时,来领路的宫人还曾在‘私’下提醒过我,让我少提王妃呢。不过太后对王爷与世子,是一如既往地疼爱,倒也不曾因王妃之故,而有所疏远,反而因为世子年少失母,太后对他更多了几分怜惜。”她犹豫了一下,才道,“太后曾经担忧过王府中馈无人照顾,只能由世子与总管料理,还向进宫晋见的外命‘妇’打听过,是否有年纪大些又稳重能干的‘女’孩儿,可以给王爷续弦,又或是充作侧妃。不过王妃周年未满,王爷又要守父孝,所以没听见有下文。但王爷还这般年轻,肯定是要再娶的,只是我瞧他对王妃依然思念得很,多半不肯续弦,顶多纳个侧妃就算了吧?”
赵琇还是头一次听闻这种事,不由得大吃一惊。不过仔细想想,广平王如今的年纪不过三十多岁,在现代就是一大龄青年,让他一辈子不再婚,也确实太难为他了。他双目失明,身体又不好,生活起居都需要有人贴身照顾。他没有纳过妾,王府里连个通房都没有,平时都是儿子高桢带着几个心腹下人照料他。可是高桢还年轻,总不能一直陪在父亲身边,哪儿也不去,什么都不做吧?那到时候广平王又该怎么办呢?就算他本人不想,太后身为慈母,皇帝身为敬重他的兄弟,也肯定会为他的将来考虑,给他找个温柔细心的伴。
而这个人如果身份是继妃又或是侧妃,高桢会怎么想呢?
赵琇马上就开始为他担心了。一旦有了继母或庶母,不说他与广平王父子之间的关系是否会受到影响,继母或庶母都有可能会给他添几个兄弟,谁能担保他们不会对广平王世子之位生出野心来呢?万一后添的小兄弟们联合了生母,跟高桢为世子之位争夺不休,那也太令人心烦了。但如果为了高桢的世子之位能够稳固如山,就要求广平王做一辈子鳏夫,又好象太不人道了点。赵琇眉头皱得死紧,发愁得不行。
赵玮看到她这表情,心中暗叹一声,问:“妹妹在想什么呢?好象很发愁的模样。”
赵琇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张氏也不由得跟着愁起来:“可不是么?这确实是件麻烦事。”不过她没愁多久,“太后选人时,一定会仔细挑选的。若是品行不佳,心‘性’不正的,断不能入选。王爷也不会容许府中有这种事发生。你何必替他们发愁?”
赵琇是在为高桢发愁,此刻却不好意思直说,只能闭上了嘴。
赵玮却料到了她的想法,心情很是复杂。想起方才高桢说的话,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再次开口时,却转了话题:“祖母真要独个儿进宫去见太后么?只怕太辛苦了吧?我和妹妹也不放心。可若带上妹妹又怕惹人起疑,不如还是让我陪着祖母去吧?偶尔为之也没什么。”
赵琇道:“方才哥哥去送世子时,我和祖母商量过了。本来我是想坐车陪祖母进皇城,祖母自行去慈宁宫,我坐着马车在宫‘门’外等。就算没人陪祖母去,有世子安排的人照应也无妨。但祖母说,反正是不进宫‘门’的,在马车上等着的是我还是别的丫头又有什么区别?只要有人‘侍’候就行,若是带丫头,还能无所顾忌地直接带进宫去呢。因此宁可我留在家里,把哥哥照顾好了。让你能安心备考。祖母进宫也能放心。我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若是担心祖母独自进宫会中暑什么的,就选个凉快些的日子进宫好了。反正太后也没规定外命‘妇’必须在哪一天晋见嘛。”
赵玮笑笑:“这样也好。天气凉快的时候进宫陪太后说说话就好了,若是实在撑不住,也不必勉强。我知道世子劝祖母进宫是为了什么,但我对自己有信心。更希望自己能靠自身才学考得功名。至于将来仕途如何,那要看我自己的本事。祖母和妹妹都不必为了我。费心讨好什么人。”
赵家祖孙三人聊着家常,与此同时,高桢出了建南侯府的‘门’,就直接回了宫。他先去向皇帝复命。今日出宫。虽然是为了回王府料理些急务,但他同时也肩负着别的使命。
去年腊八时,他曾去过方家。那时候结识了方家嫡支的方锦骐与旁支的方锦驹,后来又陆陆续续在不同的场合再见过两三次。这堂兄弟二人对高桢都有奉承的意思。高桢对他们本是淡淡的,但在知道方奕山的事后,便有意识地跟他们多见了几面,‘混’熟了些。
今日方家有喜事,人自然比平日多,若有人想浑水‘摸’鱼,联系方奕山,拿到高钜的回信,这一天就是最好的时机。高桢带了人守在方家所在那条街的路口暗中埋伏,果然看见有可疑之人从方奕山家后‘门’出来。他命人暗中追踪,自己却留在原地,寻机找方锦驹说话,探探他的口风。没想到不久就看到他们堂兄弟二人双双板着脸,出了家‘门’,一路出了外城。高桢紧随其后,就看到他们上了一座茶楼,要了个雅间,然后便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来。
原来今日方奕山一家在宴席上迟到,怠慢了嫡支,方锦骐心中不快。而正主儿方慧珠也同样很生气,就当众暗刺了方四太太母‘女’几句。方二姑娘与方四姑娘回到家里抱怨,让兄长方锦驹知道了,心中也生出恼怒来。堂兄弟两个一碰面,三言两语就起了口角,怕被家里人听见了责骂,就相约到外城吵个痛快。两人都是自幼读书的文弱少年,就算打起来了,造成的伤害也是有限的。高桢眼见着两人动起了手,就装作偶遇,把他们分开了,好生劝说一番,两边都刷足了好感。
接着高桢又借口要为他们寻个大夫,给两人脸上的青肿擦点‘药’,将他们带到了熟悉的医馆,却分开两间雅室处理,得到了与兄弟俩分别独自谈话的机会,三言两语便套出了方奕山今日的古怪处,也知道了方三爷去找过他之后,回到家里时的奇怪反应。高桢猜想,方三爷原是颖王的党羽,说不定发现了什么,只是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他将这一切报告给皇帝知道,皇帝却微微一笑:“朕知道方三要做什么。”他取出一只奏折匣,从里面拿出一个折子递给高桢看:“也难为他了,他从前是中书舍人,倒还记得几个有权密折上奏的官员,寻了其中一个密谈,将此折转送到朕面前。虽然他在折中说的事情,朕早就知情,但他能有这样的觉悟,弃暗投明,朕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高桢接过来一看,也颇为惊喜。方三爷在折里不但提到了他发现方奕山与颖王死士有联系之事,还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关于死士的情报都做了详细说明,包括传闻中这些死士住过的庄子,参与过的部分行李,还附上了首领的简单画像,这是他根据自己的猜测,照着在方奕山家惊鸿一瞥的那名“小厮”的容貌画下来的。他甚至隐晦地表达了一种决心,说自己愿意为捉拿这批死士出力。以他的身份,如果愿意做卧底,探听那帮人的计划与落脚地,倒比皇帝派人去查探要方便得多。要知道今日追踪那行踪可疑之人出城的几个人手,至今还不见回音呢。
高桢抬头看向皇帝嘴角的笑意,也跟着高兴起来。不管方三爷的举动是否能帮助朝廷将逆贼全数捉拿归案,方家的嫡支一系都保住了。如果赵妹妹得知,一定会为她的朋友开心吧?
皇帝不知道侄儿的脑回路已经跑偏了,还掂着那奏折匣子,饶有兴致地念叨着:“高钜虽然无意告发这群人,却也婉拒了他们的提议。不知道这些人看到书信后,会有何回应?是就此四散,远走高飞,还是……继续想法子把高钜‘弄’出去呢?高钜面对这些人的‘诱’‘惑’,又会如何打算?朕真的很想知道,但愿他不要让朕失望才好。”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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