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琇与方仁珠齐齐坐着马车,来到了已经改建为明知书馆的鼓楼小宅。
几个月过去,小宅已经变了模样,东西两邻的宅子并进来,构建成了一座占地不小的书馆。正‘门’仍然开在赵家小宅前‘门’的位置,东院的‘门’已经封了,倒是西院留了个小‘门’,供工作人员出入。
书馆已然改建完成,藏书也都整理好了,只等两日后吉时一到便要开馆。原本散布在馆中的工匠全都离开了,就连几个雇来做事的读书人,也因为没什么要紧事可做,暂时放了假,只剩三五赵家男‘女’仆‘妇’在此看房子、打扫屋舍。赵琇事先给他们传过信,因此有人早早候在‘门’前,见有建南侯府的马车过来,就打开大‘门’迎接,又知道今日来的是‘女’眷,男仆们都避开了,只留下两个婆子‘侍’候。
赵琇与方仁珠先后下了马车,走进馆内。赵琇事先来过,因此知道馆中情形,便给方仁珠做介绍:“前院这里是茶室,也是休息间,前来看书的学子,若是看书看累了,可以在这里喝茶聊天,结‘交’同道友人。这里也会提供茶水吃食,不过份量不多就是了。那边的小屋则是卖笔墨纸砚的小店,有不少是南货,也有本地出品,若是哪位学问大家愿意,还可以把自己的大作拿去书坊印刷,然后挂在这里寄卖。”
方仁珠一路看过去,倒也觉得新鲜,只是她对这些并不太感兴趣,她的注意力放在院墙上那八个大字上:忠信、宽厚、爱人、尊贤。她若有所思:“进‘门’时,我看见影壁上有‘明知’二字,还以为那仅仅是书馆之名。如今看来,那两个字其实跟这八个字是一体的吧?‘明知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重士,约从离衡’。这是里的话。”
赵琇笑道:“我就知道你能认出来。先父表字明知,我们以先父的表字为书馆命名,一方面是为了纪念先父,另一方面,也是觉得这两个字极好。战国四君子正因为有这样的美德与才能,才会备受世人赞颂呀。这不正是读书人们应该有的品德吗?”
方仁珠微笑着点头:“说得真好。正是如此。”
接着她又去看院子角落里的石碑,上头的碑文正是广平王的文章,记载着赵家当年运河上那场悲剧的始末,也介绍了现任建南侯赵玮建立书馆纪念亡父亡母的初衷。广平王虽目不能视,文笔却非常好。只要是有点墨水的人,都会看得出来他有多么优秀的才华。不管他身份有多尊贵,在才学上是无人可以否认的,提到他如今的残缺,很多读书人都深感惋惜。至少,曾经看过这篇碑文的人,无论是赵玮结‘交’的那些学问大家、书香名‘门’子弟,还是受雇前来做小工的寒‘门’学子。都有着同样的想法。
看过碑文,赵琇与方仁珠两人又进了二‘门’,二‘门’内的正房正间供着孔子像。两边各有一幅条联,顶上挂着皇帝御赐的牌匾,下头的供桌上摆了鲜‘花’与香炉。其实这里赵玮与赵琇兄妹本来是打算供奉祖父与父母的牌位的,但后来尚琼‘私’下给赵玮提了醒,他便发现这样有些不妥。无论他们兄妹对自己的父母有多么尊崇,将父母牌位供奉在书馆正堂。都容易引起士林的非议,觉得把他们的父母抬得太高了。倘若有人故意挑刺。造谣说赵玮是想天下学子都冲着他的父母磕头跪拜,那赵家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供奉孔圣人的画像。是最保险的做法。他们兄妹就在正堂后面隔出一个小间来,供奉了自己祖父与父母的灵位。有心的学子可以进去上个香,没心的人就当不知道好了。赵焯夫妻本来也不稀罕这点香火。
正房三间,东西屋连着耳房都已经被打通了,全都摆上了长桌与条凳,这里是供读书人们抄书用的地方。为了采光,工匠们还在后墙上开了几个窗户。两边加起来,最大限度上可以挤下八十个人,勉强够用了。这间书馆本来就不是大型图书馆,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赵琇又带着方仁珠去了东西厢房以及后院的几间大屋,屋里全都摆满了书。这里是正馆,收藏的都是四书五经相关类别的书籍,各种版本的典籍与解析应有尽有,有一些还是从来没向外界展示过的名家‘私’藏心得,相当珍贵。方仁珠转了一圈,就恨不得把自己钉在这里,一步也不肯离开:“那本书我没看过,只听人提起,据说对的解析非常独到,真想看一看。”
赵琇只得拉住她:“那本我有手抄本,回去就借给你!”
过了一会儿方仁珠又说:“还有那本,是诸家的‘私’藏,家兄早就想要借来看一看,可惜总被旁人抢了先,没想到你这里居然也有!”
赵琇无奈地说:“那个我祖母也有一本,回去我帮你问一问好了,要是她老人家愿意,借给你几天,让你回去抄写一份,想来无妨。”
方仁珠欢天喜地地道了谢,这才依依不舍地跟着她离开了。
她们又转去了东馆。东馆收藏的书本基本是两类,一类是诸子百家,主要是张氏的藏书,在一心考科举的读书人眼中,可能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但赵琇还是力主将它们加入进来;另一类则是名家文集,除了一部分是前朝的作者,其他大部分是本朝高官学者们曾经作过的文章、诗词等等,甚至还有他们当年应试时的文章。很多高官学者未必愿意将珍贵的藏书捐出来,但如果说让他们拿出自己的文稿,十个人里有九个人会愿意,剩下的一个人自己会谦虚婉拒,然后由身边的亲友帮忙拿出稿件来,既达成了目的,又得了低调的美名。这毕竟是难得的扬名机会,尤其是高官们。他们并非以文才受人敬仰,也很想在士林中刷一把存在感。
而对于一般的读书人来讲,这些文集也许是最有用的东西,可以帮助他们了解考官的喜好,还有范文作参照。哪里去寻这么好的参考资料去?赵琇觉得,东馆里的藏书,也许才是明知书馆里最吸引人的东西。
方仁珠对东馆的文集兴趣缺缺,只看中了两本没见过的诗集,正好两本的作者都将诗集送到前院的小店寄卖,她就顺手买了两本回去。至于诸子百家。她也有些兴趣,但这种东西并非只有明知书馆有,方家也有不少藏书。
然后她们穿过月‘洞’‘门’,来到了西馆。
赵琇一进西馆,就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她因为要带方仁珠过来参观。所以事先打过招呼,今日雇员们都放假了,除了‘门’房和后院有几个粗使仆役,馆中基本只留了两个婆子‘侍’候,保证她们两人在参观过程中不会碰上任何闲杂人等。可是西馆里是怎么回事?一眼看过去明明没有人,但给人一种有人的感觉。
赵琇迟疑了一下,站在院子里不动了。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该叫一个婆子来,到处巡视一遍。确认没人了再带方仁珠进屋去?不管怎么说,是她邀方仁珠过来的,若因为她的疏忽出了差错。她可不好向方家‘交’待。
先前她不想让人跟着,就让两个婆子回‘门’房去了,现在叫人恐怕得费点时间。赵琇叫住了方仁珠:“逛了半日,你不累吗?不如我们去喝杯茶吧?你也尝尝咱们书馆厨子的手艺。”
方仁珠对书馆厨子的手艺不太感兴趣,更想先看一看西馆的藏书。赵琇曾告诉过她,这里存放着尚未整理好的书。还有一整个小院存放着一千来册的抄本,虽然是残缺的版本。但已经极为珍贵了。这一千多册书还是老郡公领兵时在民间搜集到的,来源不明。目的自然是用来哄老婆。张氏对其视若珍宝,一直将它们小心地存放在鼓楼小宅里。后来牛氏派人来搜刮财物时,因为不识货,把箱子打开看了一眼就再度关上了,碰都没碰一下。赵玮要建书馆,张氏就将这一千多册书拿了出来,当作镇馆之宝。
这样珍贵的大典,寻常人连见都没机会见到,方仁珠身为爱书之人,又怎会错过呢?
赵琇能体会到她心中的急切,想了想,就说:“那我带你去吧。你跟在我后面,我先进屋看一看,叫你你再进去。”
方仁珠面‘露’疑‘惑’,但还是点了头。赵琇便走在她前面,进了正屋,探头往里面看了看,没发现有人,正觉得可以放心了,回身想对方仁珠说进来,就看到‘门’后站了个人,穿着一身白,面‘色’发青,全身都笼罩在‘阴’暗中。她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瞪大了双眼。
那人却茫然地看着她:“赵姑娘,你怎么来了?”手里还捧着一本书。
赵琇按着‘胸’口,只觉得自己方才被吓得不轻,小心脏跳得飞快。方仁珠在屋外听见有男人的声音,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就认出了是谁,连忙跑了进来,然后脸上便是一红,低头小声说:“尚表哥。”
尚琼怔了怔,脸上的神‘色’顿时缓和了许多:“五表妹怎么也在这里?”
赵琇这时候已经缓过来了,连忙解释了原委。尚琼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有些歉意地笑笑:“我前些时候每天都过来,自己看书、写作,因来得多了,也没人管我。只是近来几天我有事没有过来,想必是他们不知道我今儿会到,因此就没跟我打招呼。我是从直接从侧‘门’进来的,并没留意到正馆那边有什么动静。唐突了两位姑娘,实在是抱歉得很。”
赵琇还能说什么呢?方仁珠只知道低头脸红,她只好干巴巴地说不要紧了。
但是尚琼在这里,她们岂不是只能离开了?赵琇想起方仁珠非常想看,而后者过些时候就要离京,兴许要很长时间后才会回来,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再来就不知是几时了。她实在不想让朋友失望,就开口问尚琼:“那个……尚公子,你看方五姑娘跟你也不是外人,能不能……让她也在这里看一看书呀?她仰慕很久了。”
“哦?”尚琼双眼一亮,然后就用一种非常特别的目光看向方仁珠,“是么?”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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