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众生皆有相
在已成了废墟的京都西边，在那唯一还有刹鬼盘旋着的地界上，正燃着一场熊熊的大火。
仿佛是从亘古而来的火啊，要烧到今朝也成了亘古的未来。
周遭的一切都在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这难免有些唬人。
在这样的大火下，别说是人，就是连只最狡猾的能遁地钻墙耗子，恐怕都是难以逃脱。
往常存在青石板地面上的裂缝，此时早已被极致的高温所带来的石板膨胀给占满，而至于钻墙，那就更不可能了，即便是那些平日里经过了钻火圈训练的动物，若是真从这等火墙内冲出，恐怕也只会被燃的浑身坏死吧。
何况是人类呢？
幸运的是，在这场遍及了整条长街的火海中，并没有人类的存在。
但不幸的是，右京，这个刹鬼不是刹鬼，人类又不是人类的人，正在这个火海之中。
而且那一个个浑身燃着熊熊烈火，散发出那种烧焦的烤肉味道的刹鬼们已经从四面八方聚拢而来，将他围在了中央。
这不是刹鬼自然而然的朝圣，在经历了许多后，右京已然发现了那只隐藏在遥远地方的黑手。
只是他或许想错了，因为此时的神武早已被心神中的激荡给振奋，哪里还有时间去管这样的一件小事。
是的，在千军万马前，个人的力量终究只是微小的。
虽然不知道神武为什么很是在意右京，但他自然也不会时时刻刻关注着这样一个武士。
右京的思忖出了差错，这对他的判断却并不会产生多少影响，因为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
周遭的火，愈发得旺了。
再不走，恐怕就再也走不了了。
只是他陷入了很奇怪的境地之中，难以抽身。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或许很长，或许只是一瞬间，上溯四百载，近看数个月，四周被炽热火焰燃烧的残缺不全的木屋残垣，房檐瓦片，簌簌落下，在这尽是火焰的世界中，格外清脆。
右京缓缓抽出了锋利的刀，刀身与鞘之间的摩擦，发出了十分悲凉的声音。
这是丧歌，不知为谁而鸣。
嗖的一声轻响，右京抢先出了刀。
手中的无铭在腰间周游一转，凭借着他强大的臂力，一个斜劈，在他根本没用眼看的情况下，无铭的刀锋在空中凄厉地呼啸着，极为霸道地生生砍飞了身处在他身后右侧方的那个刹鬼的头颅。
啪的一声轻响，脱体而去的头颅撞在了早已烧得滚烫的残垣上，成了这片废弃长街上的又一个废弃物。
无铭依旧还是银亮银亮，除了其上附着着的那血色的脉络，并没有想象当中的血水从那倒下的刹鬼尸体上喷出，或许是早已死透了，或许是它的血早已被这火给蒸干了，不论哪个，都是极为悲凉的事情。
只是右京却没有那等菩萨心肠。
他手中的刀，是沾染了无数刹鬼鲜血的刀，此刀无铭，但却早就应当很有名！
许是右京动了的缘故，那些原本沉默了良久的刹鬼也动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
所有的刹鬼都动了起来，在这一瞬间，每个刹鬼的动作竟都不同，仿佛是千人千面，同时朝着右京露出了它们最可怕的面容。
虽然在右京看来，这些面容都是一般模样，只剩下焦黑一片，但他的眸子顿时缩了起来。
他低下了头。
恰是那一抹低头的温柔，让那把锋锐的刀穿过了右京湛蓝的长发，削下了几绺蓝丝。
刀剑铿锵，险而又险地躲过了这一刀的右京极为迅速地抬起了无铭，向上顺势一挡，便将那险些斩掉他头颅的刀给挡了回去。
他的眼神瞬间冷冽。
在刀剑碰撞的刹那，无铭根本抑制不住地不断颤抖着。
不用抬头，右京便知道那个出现的人是谁，可他依旧还是抬起了头，因为他要看看，在做出了这一切之后的他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样的。
右京呆了。
任他早有准备，但他还是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持着血色长刀的男人的表情，竟然是没有表情。
难道，在做出了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后，就不会感到哪怕一丝丝的羞愧吗？
右京自然不会觉得小田好次会对自己产生愧疚，可是这些乡亲们呢？神武从未来过近江，他自然明白，而小田好次现在的身份已经很明显了，身为神武代言人的他，当然就是制造了这一场绚烂灰黄的人。
灰黄自然不是错别字，而是右京眼所及的，心所纳的。
右京忽然产生了一个极大的问号。
这样的一个男人，究竟知不知道，如何去爱自己的女儿？
他的身体顿时颤抖起来，脸上已经写满了惊惶与失措。
他已经不再愿意去触碰那道足够让他心碎的裂痕了。
他重新冷静下来，抬起了无铭。
小田好次也终于在先前的一击下重新站定，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个身为他女婿的男人。
他摇了摇手，却传来了像是那街头巷尾买卖小玩意的货郎用的拨浪鼓般的声响。
右京这才注意到他的手中的确是握着一只拨浪鼓。
只是这拨浪鼓的两面却画着两个人脸。
一边是笑，一边是哭，诡异的是，这两张人脸，都没有一个五官。
那么这两张人脸究竟是怎么哭的，怎么笑的呢？？
还没待右京想出这个问题的结果，他浑身的汗毛便倒立而起。
先前那些只停留在龇牙咧嘴程度的刹鬼们再次动了。
同样是千奇百怪的姿势，这几千只刹鬼一时尽数动了起来，就像在西边那个国度里的宗教内所盛传的众生相。
众生皆有相。
这些刹鬼的动作，便是他们生前所做的最多的动作。
可以看到，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头模样的刹鬼持着那把已经被烧红了的杀猪刀朝着右京不断逼来。
而那些个一贯用嘴来八卦，来嚼舌根的婆娘们，则是张开了往日间那些收得极好的小嘴，扑咬而来。
.......
所有的刹鬼都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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