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祛毒
晨曦初露。
山间的风在这新一天的初始，格外的柔和，像极了美丽女子那柔顺的一帘黑瀑。
这和顺的山风伴着清晨的第一缕光，从石洞内的某一个边角射了进去。
黢黑了一夜的石洞，终于是逐渐亮堂起来。
透过这光，我们也终于能看清洞内的景况。
额，这。
在那一级级石阶的下方，怎么有二人相对而坐？
这副模样，真个是像极了后世那金老先生笔下的那一对坐在寒玉床上的那对侠侣。
若是换个黄暴一些的执笔者，说不定会将这等景象大肆渲染，取其亮点，直写个好几百万字，书名便为。
美猴王自然没有什么事。
有事的是橘右京。
他那嗜血的症状又犯了。
猴王当然可以再给他送些力量，只不过这治标不治本的法子用多了，对二者都没有什么好处，猴王自不必用。
猴王这番，便是要治本了。
事实上，对于右京的治疗，已经进行了接近一个时辰。
二者盘腿坐在这石洞的地上，双手紧紧贴着，摆了个极为标准的武侠祛毒姿势。
这不是为了意淫而出现的小说，这等姿势也是有些欠妥当，但这并不要紧，因为对于右京的祛毒过程还没有到那最关键的一步。
现在猴王做的，不过是用他那雄厚无边，霸道无边的法力来查探一下右京的身体。
他的动作极小心。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他不会看不起这毫无法力基础的青年。
这青年与当时出海求仙的他相比，底子早已不知扎实了多少倍，好歹也是个筋骨强健的剑士。
但这剑士毕竟从来不曾接触过法力这种东西，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没有接触过法力，那么青年的筋脉自然不会太宽。
所谓的法力，便是采撷天地灵气为己用，修得无上**力。
就像是接水一般。
我们可以拿小碗盛水，自然也能用大缸接水，同样都是接水，但容器的大小却决定了接的水的多少。
筋脉也是如此。
猴王却不一样。
他本是天生地养的一个极品石胚，在这花果山巅上吸纳天地灵气不知多少万载后方才出世。
他一出世，便能跑能跳，与猴儿与人儿皆不相同。
他是个万中无一的异类。
他在一开始修行时，便像那离水许久的鱼儿重见了水，自然安逸的不行，所以他的修行才能一日千里，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能学成那位师傅的无敌神通，拥有了极强的法力。
可他的徒弟却不是。
他只是个单纯的人类，而且是个从未接触过法力的人类。
如果把猴王的筋脉比作大缸，那么恐怕他的连那小碗都算不上，猴王的法力要想进他的筋脉，着实是需要些难度。
这也是猴王之所以小心翼翼的原因。
凭他那等霸道的法力，恐怕稍不注意，便会让面前这个自己刚收的记名弟子筋脉爆裂而亡吧。
所以这场探查才持续了许久。
“呼！”
猴王收回了送入右京体内的那道法力后，松开了和右京紧紧贴在一处的手，神情不由得严肃起来。
“师父，怎么样？”
猴王的眉头皱了起来：“有些不对劲。”
说完这一句后，猴王便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当中。
右京很知趣的没有再开口，只是望着猴王紧锁的眉头，他的心情也不由得紧了起来。
良久，猴王才从那等思索中回过神来。
“你这身体，有些古怪。”
听得猴王这样一说，右京方才想到了些什么，急忙开口道：“是，在扶桑时，我曾经的身体都粉碎了，只剩下了一个头颅。虽然当时不知道是为什么还活着，但现在想来，极有可能便是那神武搞的鬼。对，然后在一个血池里，我找到了一个心脏，重塑了**。”
“重塑肉身？”猴王的眉头锁的更紧了。
“重塑肉身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行为，凡人是做不到的，除非在扶桑那小地方里面，除了你说的那个神武，还有一个藏着的大能！”
猴王的眸中闪着冷冽的寒光。
放在先前，扶桑那等地方自然是入不得他的眼，他自然也不会去理会那等小地方的事情，但现在却不一样了。
他的弟子，他唯一的一个弟子便是来自于扶桑，那么他与那个地方自然是有了极深的联系。
而若是真如右京所说，他是凭着一颗心脏重塑了肉身，那么那个地方里面藏着的大能，究竟是有什么意图呢？
思忖无果后，猴王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既然现在徒儿已经离开了扶桑，而且短时间之内必然不会回去，那么就算那个地方有着怎样的大能，有着什么样的目的又能如何呢？
他难道还敢打上花果山来？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花果山有一道最为坚实的壁垒，足以抵挡这天下强绝的力量。
这股力量便是他，美猴王。
......
与此同时，在右京的故乡，扶桑的某个角落，一道身影悄然浮现。
他望着身前那浩浩荡荡的血色大军，不由得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去时，他的面色突然大变。
回过身来时，却见到了一道同他一模一样的身影。
若是右京在这，必然会发出此生最深恶痛绝的怒吼。
这两道身影，赫然便是右京最大的仇人，神武。
只是神武的分魂和主魂分明早就已经融合了，为何在这小角落里，还会有这样的一个诡异的会面情况出现呢？
如果有人在此细细看去，或许会大为惊讶的发现，这两道身影虽然几乎一模一样，但还是存在着一些差距。
比如头发的颜色，还有瞳孔的颜色。
转过身的那个神武身上的气息蓦然爆发，仿佛是一块毫无生机的石头突然爆炸开来，力量翻腾间，暴出了一道绿油油的光芒。
裹挟着劲风，这道光芒犹如离弦的利箭般，不偏不倚，正朝着从他身后现身的神武打去。
光芒上传出的摄人心魄的力量程度，让人毫不怀疑，若是这光芒打在了一块巨石上，巨石说不得都会四分五裂的爆炸开来。
但在他身后出现的那个神武却是不偏不躲，眼睁睁地看着如此强大的绿芒朝着自己射来，他的嘴角却是微微扬起了些。
轰。
这道绿芒终于爆了开来。
射出这道绿芒的蛇舞眼中隐隐有着惊喜，但这惊喜不过是维持了短短的一瞬便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骇然。
因为这爆炸的范围很集中。
他甚至连一丝强一些的风都没有感受到。
他那如同绝地反击般蓄势已久的绿芒，落在这突然出现的神武手中，就像是孩童玩的玩具一般的脆弱。
他只是轻轻一拈，这绿芒便在他两指的范围内轰然爆了开来，他却毫发未损。
射出那道绿芒的神武神情骇然，像是见了怪物一般地不断向后退去。
而这云淡风轻的神武缓缓地向他走去。
这是一副极为古怪的画面，两个如同双胞胎一般的人物对峙着，处境却截然不同。
终于，那不断后退的神武退到了墙角，再也退无可退。
终于，那缓缓走去的神武追到了墙角，再也不用追逐。
二者的眼中几乎同时闪过一道异色。
随后二者几乎在同时出了手。
但这出手终究还是有着先后。
不断后退着的那个神武开始或许只是为了示人以弱，或许是为了绝地反击，但他终究是不断退了。
退了，便必然会有些破绽。
这破绽，并非是来源于外，而是他的心。
如果他有的话。
所以不断追着的神武在先天上便比他快了一些，更何况他的力量很显然要比这退却的神武强上许多。
以退为进，在有些时候其实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退着退着，很可能便真的退到了死胡同里。
于是这退却的神武，很自然的便败下阵来。
在他闭上眼的最后一刹，他的眼中似乎出现了一丝解脱的神色。
他对着亲手杀死他的神武说了一句极为没头没脑的话。
“终于快要圆满了吧。”
说罢，他便合上了永远也无法再睁开的眼。
还站着的那神武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眼神。
他蹲了下去。
于是在这扶桑的角落，在这退无可退的墙角处，传来了一阵血肉拉扯的声响。
......
“转过来。”
猴王用坚实而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道。
右京很听话的转了过来，背对着这新认的师傅。
“脱衣服！”
猴王继续开口道。
右京虽然有些迟疑，但还是很听话的脱了下来。
他白皙的皮肤裸露在了猴王的面前。
猴王只看了一眼便恨恨地骂道：“俺老孙要是知道你是这样一个小白脸，说什么也不收你了！”
右京嘿嘿的傻笑着，没有说什么。
猴王心里自然清楚，这样的皮肤是由于右京所说那重塑的肉身造成的。
但他还是想骂。
没有原因，就是想，不行吗？
猴王恨恨地骂着，毛茸茸的手掌已经贴上了右京的背。
右京顿时如遭雷噬，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
他转过头来，想叫师父手下留情，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猴王狠狠地骂了回去。
无奈万分的他，只好默默祈祷着，希冀着自己能在猴王手下得个善终。
这自然是玩笑话。
猴王的手掌一贴上右京的背就已经开始发力了。
一道仿佛霸道无边的法力，顺着他的手掌流了出去，到达了右京的背后。
猴王是一个很霸道的人。
同时他也是一个很怕麻烦的人。
既然要治本，那么自然就得找上真正的病因。
这也是他先前为何花了一个多时辰来寻觅右京真正身体状况的缘由。
于是他很干脆的选择了一个最为简单粗暴的办法，右京的心脏。
所谓，心是人的中心。
没有心跳的人，当然是死人，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这其中的缘由，自然便是由于心脏是生物体内血液流转的中心。
而从右京先前说的刹鬼特点来看，这些名为刹鬼的东西最为在意的，就是血液。
那么从血液的中心入手，自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不错，指的是不错，但却不是不错。
这方法自然简单粗暴，但对于右京来说，却是实在是有些难以承受。
心脏是身体的枢纽，那么要治心脏，难度自然也比别处高上了许多。
不论怎么看，猴王这直捣黄龙的想法都是有些不负责任，但其实这才是猴王最为负责的一点。
他并不是一个医生。
他从来也不懂什么治病。
幸亏右京并不是生病。
但他还是很难治右京这症状。
他能打将下龙宫，捣入地府，但却不一定能治好一个病人，这是很无奈的事情。
幸亏，凭着他的霸道法力，他有一定的把握能给右京将那毒给逼出来。
却也仅限如此。
若是叫他来个细水长流的什么治疗方案，或许他只会送上一个非常无赖但却无奈的词。
慢走不送。
猴王的法力，从右京的背后入体，径直便向着右京的心脏钻去。
这种右京一无所知的玄妙力量，在右京体内小心翼翼地穿行着，极为巧妙的躲避着右京那些个内脏。
这等手段，需要强绝的掌控力，即便是对于猴王来说也是有些难以吃得下，没多时，他的额头便已挂满了汗珠。
对于猴王来说，他或许愿意去同那些强大的神仙大战上几百回合，也不愿意做这种精巧的事情。
这就像是让那推磨的驴子来与马儿赛跑一般，真的是用错了地方。
但无奈的是，这家要参加赛马的人家中，便只有一头推磨的驴儿。
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那团金灿灿的法力，在右京体内缓缓地游走着，在历经了千辛万苦后，终于是到达了他的心脏部位。
这祛毒的第一步，也终于算是下了一个台阶。
可猴王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相反，他额头上冒出的汗水愈发多了。
要知道，这一股霸道的法力对他而言虽然算不得什么，可对于他身前这位年轻人来说，可算得上是一个致命的毒药。
用得好，当然可以救命，但如果是一个不小心，这法力在右京心脏附近爆炸开来，那么恐怕就算是大罗金仙下世也救不了他这位苦命的徒弟了。
猴王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掌控着这股法力透过右京心脏的那些腔壁，好容易进到了里面。
修行者有着一门特殊的法门，称作内视法，必要时能查探自己体内的状况。
这法门猴王当然不会，因为他那位师傅并没有传授给他如此术法，但这却并不妨碍他的动作。
因为他这股离体的法力就好比是他的第三只眼睛，能够洞察到右京体内的状况。
在它钻入了右京的心脏后，猴王也终于得见了这心脏的内部。
他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这，还是人的心脏吗？
众所周知，心脏由于需要给身体各处供血的缘故，内里自然是人浑身上下储血量较多的地方。
而这地方，自然本应该是殷红一片。
但猴王一眼看去，这却是乌黑一片。
换言之，右京的血是乌黑的。
像极了那在海中的乌黑强盗肚中的墨汁。
这，或许便是右京口中所说的那什么尸斑毒的作用了吧。
猴王这样想着，心头横然而生一股怒意。
这是他的弟子。
竟然有人敢对他的弟子如此，倒还真的是胆大包天！
猴王这想法，着实是太过霸道。
要知道，右京变成刹鬼的时候，还并不是他的徒弟，这又何来的胆大包天一说呢？
但在如此自私的猴王眼中，这种常人的想法反倒是错的。
这就无疑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不知神武在得知了右京竟然傍上了这样一棵大树后，又该作何感想？
但眼下，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猴王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很是危险，急忙回转心思，一心一意的开始思忖着如何进行的下一步。
若是右京知道了自己这个师父在让他那霸道真气进了心脏后才开始想究竟该如何做的话，不知右京会不会大怒起来一刀欺师灭祖呢？
良久后，猴王才终于想出了一种或许能够治本的法子。
他默默看了眼自己的徒弟，心里告了声后，便直接将那霸道真气朝着右京心脏的一侧腔壁撞去。
轰的一声！
右京直感觉心室一阵颤动，而后嘴角便是猛地喷出了一口黑血。
他的脸开始痛苦地扭曲起来，但由于对猴王的信任，他并没有回过身来，而是坚持着盘坐。
对于徒儿如此的信任，猴王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办法虽然粗犷，但无疑却是最为有效的办法，至于其中的痛苦，也就只有让这徒儿好生受着了。
猴王这样想着，索性将那股法力散成了一片薄雾，包裹在右京的整颗心脏上。
既然是浑身的血液都成了乌黑的，那么这心脏自然也就早被污染了。
若要治本，自然要看这颗心脏。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猴王这样想着，因此那些包裹着心脏的霸道法力，便是用来将右京心脏里的那些脏东西给祛除出来的。
不得不说，这一招还的确有效。
当包裹着心脏的霸道法力略微向下动了一些后，一股乌黑的东西竟似被挤压出来一般，从心脏壁上漏了出来。
猴王大喜，连忙调用起一股法力，将这脏东西从右京体内给运了出来。
但右京的表情却并没有如猴王那般灿烂。
相反，他的脸已经严重变了形。
在桐圭死后，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心痛，这心痛是如此的真实，可怕，这便是所谓的痛彻心扉吧。
右京的脸上，手上，背上都渗出了大量的冷汗。
在这时他仿佛成了一个汗人一般，忍受着体内传来的剧痛，他的牙被咬得咯嘣响，仿佛下一刻便会裂开。
但好在，他还是忍了下来。
他忽的觉察到口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顶着，略微张嘴后，却见一阵金光从口中射出后，落在了地上。
金光在落地后便缓缓散去，现出了其中那团乌黑的东西。
右京用余光看着那东西，明白这便是祸害自己的罪魁祸首。
还没待他表达对于师父的感谢，他的心脏再次剧烈的颤动起来，先前那一阵剧痛再次出现，他的脸也再次变形。
这仿佛无休止的疼痛，这不是折磨却恰似折磨的祛毒之路，不知究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右京知道的唯一一件事情便是，真的很痛。
......
良久，猴王的手掌终于是离开了右京的背。
与此同时，从右京微张着的口中再次射出了一道金光。
这便是猴王在右京体内剩下的最后一道法力了。
师徒二人同时瘫软下去，倒在了这石洞的地上。
不同的是，猴王是累的，而右京，是痛的。
右京没有在第一时间去理会从自己体内射出的那些脏东西，他微微偏过了脑袋，看向了身边的师父。
这顶天立地的猴王在为自己祛毒后竟然也累成了这副模样，右京心里自然是有着很深的感动，对于猴王的认同感不由得也上升了好几个层次。
猴王也在看着自己的徒弟。
看着徒弟那惨白脸庞上挂着的那抹明显的感动，他却在心里犯了嘀咕。
或许，还是永远不要让自己的徒弟知道自己给他祛毒的这真正情况了。
......
不管怎么说，这场祛毒的最终结局都还是好的。
师徒二人躺在这被阳光晒得趋于温暖的地面上良久后，终于是坐了起来。
右京看着散落在自己身前的那些乌黑的东西，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冷意。
这，便是神武加之给他的苦难。
总有一天，他要让神武十倍奉还！
这是他在花果山上，师父旁边立下的愿景。
这也是他一定要达到的最终的复仇目标。
不是为了扶桑，而是为了他自己。
这也想着，右京忽的觉察到了体内的不对劲，调转过脑袋，对着正看着自己的猴王师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
“师父，我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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