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林意的这句话,萧素心也渐渐听清楚了。
她的面色也渐渐变得苍白起来。
与其说是剑鸣声,不如说是哀号声。
那些剑的震鸣声毫无规律可言,并非出自剑主人的有意控制,而是那些剑主人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对体内的真元失去控制,才会连带着自己身体的剑产生这样的震动。
无意识的情形,只在于熟睡梦境,或者修行陷入忘我的状态。
不管是何种状态,这些剑震的鸣声里,蕴含着一些强大的气息,那些剑主的力量依旧强大。
然而在萧素心看来,连这样的修行者都会如此,都会如同寻常人一样噩梦连连,让她感觉到这些剑都在哀号,便只能说明这些修行者实在有太多的不甘和无奈。
她能体会这种不甘和无奈。
若非改换新朝,若非灵荒到来,她也必定是南朝修行者的佼佼者,然而当大局变化,那几年在建康等待她的结果,却是恐怕和此时让林意依旧心不平的林玄鱼一样。
她恐怕要被迫嫁入某户人家,然后郁郁寡欢的死去。
只是即便看穿了这样的结果,她却依旧困于其间,无法改变。
还有什么,一眼看穿自己的人生而无法改变更为可怕?
但这些剑阁里的人便是如此。
他们身边有剑,他们体内有真元,然而却困于剑阁,不见新人,只能在这里等着慢慢老死。
萧素心觉得这种事情太过悲惨,若是换了自己,她觉得自己一定会疯掉。
当!
这些剑鸣声只是持续了十数个呼吸的时间,陡然有一声清鸣如同敲钟一般,带着一种宏大而威严的气息,将所有的声音全部压了下去,接着那些紊乱的气息便全部消失,剑鸣声此起彼伏的缓缓消失。
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有了一种凛然的意味。
那是一种镇压一切的意味,不管剑阁这些废人到底还有多少战力,但发出刚刚这一声声音的人,强行用元气的震荡便令那些人的异动趋于平静,修为和真元使用的手段,便真的可以用可怕来形容。
剑阁里重新变得静谧下来。
这些人拥有太多的时间,在夜间睡的太早,在清晨来临前又醒得太早。
林意的面色更加变得难看了些。
他萧素心还要感同身受。
萧素心当年的无奈仅限于她自己,而他却是想改变他和他父母的命运,他在建康想尽一切办法而无法走出那一个破落的小院。
其实在建康城时,他再如何无奈,却并未对皇帝生出太多不满。
毕竟站在皇帝的立场,他觉得皇帝并未做错什么,该顾忌的要顾忌,该坐稳的江山要坐稳。
而且和前朝皇帝做出的那些事相,至少萧衍让绝大多数寻常的民众都很满意。
然而今日见过这些剑阁人的下场,他的想法却有了些微的改变。
在对许多人和许多事宽厚的背后,萧衍对于他所忌惮的人太过冷血和残酷。
这种想法的改变,让他此时豁然清醒,为什么萧淑霏再见他的时候还会说他幼稚,他也才明白为什么陈宝菀到了今年春里,才设法给他南天院的保荐书,才开始设法帮他走出那间小院。
并非是那个同窗会。
并非是要凑那封保荐书。
只是要等待瓜熟蒂落的时机。
一切都是要等皇帝的态度有所缓和。
灵荒到来,大战必起,北魏和南朝征战必定要大量用人,此时皇帝的想法才会有所改变,尤其当沈约和何修行必定会在这年里死去。
沈约死去,南朝的擎天巨柱消失,而何修行会在沈约死前被除去,他的死亡,也意味着皇帝最大的敌人的消失。
所以一切会有改变。
从某种意义而言,一直在等待着时机的萧淑菲和陈宝菀,的确要在建康用尽力气而无法挣脱的他成熟很多。
只是造成这一切的,还是因为皇帝的态度而已。
当明白这些,他心有些不服,有些不平。
在初入眉山时,他并未觉得自己是何修行或是沈约的弟子,然而当遇元燕之后,当开始知道那名南天院荒园之传授自己功法的人是何修行,当得知离开学院的那夜便是何修行迎来死亡时,他的想法便开始改变。
不管如何,他觉得自己和何修行有师徒之实。
这些剑阁里的人,都是当年奉何修行为主之人,都是何修行师门人。
那这剑阁里所有人,便也和他有关。
若说他先前来这里的目的,只是需要抓住其某一名凶徒,完成方交予的军令,那此刻他心便有了新的目标。
这些人不应该烂死在这里。
哪怕是死,这些人也应该有自己想死的死法。
他想要帮这些人离开剑阁。
“不管是哪位大人派你驻守这里,你一定深得那些梁州军出身的将领的信任。”林意转过头去,看着仇晓轻声的问道,“否则应该不会放你一个人在这里,看着这个剑阁。”
“其实并不一定是这样。”听着林意的这句话,仇晓却是苦涩的笑了笑,他迎着林意的目光,摇了摇头:“这些剑阁里面的人说不定哪天会发疯,一头羊若是派来看一群随时有可能发疯的狼,你说这头羊会有什么后果?”
白月露笑了起来,她似乎有些幸灾乐祸:“还能有什么后果,被撕成碎片,说不定被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仇晓点了点头,“应该是这样。”
“这些人应该恨何修行的那些敌人,只是何修行那些真正的敌人,他们不可能杀得了,所以若是最后的疯狂,也只能拿些你这样的人泄愤。”白月露笑道:“若是真有那一天到来,你会很可怜。”
仇晓不再说话,因为那是他想过的事情,应该便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实。
齐珠玑也沉默不语。
场间任何人都应该能够明白皇帝的想法。
这些人既然不能所用,既然有可能因为何修行的死而发疯,那还不如杀了干净。
但天有好生之德,坐稳天下而时而大开杀戒,便自然被人诟病,记载于史书之,也自然会有残暴之名。
所以要杀人,便需要一个可杀的由头。
那让这些人疯,若这些人杀了一名梁州军派驻在这里看着的官员,那便有足够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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