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三节 门阀之恶胜于桀纣(补更1/3)

  延和元年秋九月乙巳。

  郑县境内,南乡。

  张越满脸铁青的站在一个山丘上,额头上青筋暴露。

  “禽兽!禽兽!”张越忍不住骂了起来。

  就连素来不怎么说话的田广,也是难以按耐内心的狂怒,道:“此间之事,可谓人神共愤,天地不容也!请天使下令,命吾等羽林卫,杀光这郑县上下富户豪强吧!”

  至于随行的士子们,则是一边掩着鼻子,一边目露凶光,纷纷附和,拜道:“请天使下令,尽诛这郑县富户豪强,以慰天下,以慰苍生!”

  虽然他们中的大多数,也属于富户豪强。

  但是,这郑县的富户豪强们的所作所为,根本无法被他们接受。

  这已经超越了士大夫们所能接受底线,践踏了所有人心中的公序良俗与一切道德标准!

  而事实就摆在眼前!

  这累累白骨之上,那一具具破烂不堪,支离破碎的残骸之中!

  这些尸骸,是羽林卫和郑县县衙衙役,在过去两个时辰中,才这附近的山沟密林里找出来的。

  仔细估计,至少三百余具。

  从服饰上看,男女老少皆有,特别是发现的那几具半大孩子的尸骨,让所有人见了都是怒不可遏!

  怒火,不仅仅在士子和军官中燃烧。

  就连郑县本地的衙役,也是一片呆滞,满身怒火。

  也是直到此刻,他们才明白,自己过去究竟做了些什么事情?!

  助纣为孽啊!

  这里是一个矿山附近的山林,准确的说是一个富金矿附近的山林。

  而这个金矿,就是郑县官吏豪强们罪恶之始。

  所有的恶,都是因此而起的。

  正是为了隐匿这个金矿的存在,为了金矿的财富,从王厚到郑县的地主豪强们,联合起来,昧着良心做出了那种种伤天害理之事。

  这是张越从郑县县衙的文牍档案里发现的。

  细节处的魔鬼,让他找到了这个真正的现世恶魔。

  郑县,土地、户口大半被兼并,但财税却按时上缴,只是逐年下降,但每年下降都在一个区间,大约每年减少百分五左右。

  这就让张越奇怪了。

  土地和户口都被兼并了,这些税谁交的?

  亡灵吗?

  再一个,每年减少的幅度,都在一个神奇的区间,这里面要没有鬼,张越敢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

  于是,他继续查阅,终于让他找到了这个地方,这个县衙档案里,用一个‘南乡矿山’称呼的地方。

  于是,他就问了一下。

  找到这里,也找到了一切问题的症结。

  郑县官僚和地主豪强们,不是因为仰慕谷梁学派而搞的大宗族。

  而是打着亲亲相隐的幌子,为了开发和利用这个在五年前被发现的大金矿,而搞出来的大宗族目的就是为了自己吞下和隐匿掉这个金矿的产出。

  这些年来,郑县的失踪人口和县衙里暴卒的囚犯以及那些大宗族里不听话的人,统统被送来这里。

  打张越打破那个矿山时,数百名衣衫褴褛的矿工,让他和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然后,他们又根据被解放的矿工的描述,从这些山沟山林里找到这些可怜的矿工尸体。

  提着嫖姚剑,张越看着那些被抬出来的尸骸。

  他紧紧咬着牙齿。

  看着这些可怜人,他就想起了东汉和东汉以后门阀政治下痛苦不堪,生不如死的底层人民。

  这些人的遭遇告诉他,假如谷梁坐大,门阀世家出现。

  天下将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场面?

  最坏的地主,也比最好的门阀要好!

  张越红着眼睛,看着士子们,轻轻的问道:“诸君,南乡矿山之惨,世所罕见,纵然夏桀之暴民,商纣之虐民,也远远不如!”

  “其恶之深,倒东海之水,亦难净也!”

  “罄南山之竹,怕也难书其罪!”

  “董子曰:强者,是予狂夫利剑,必杀人也!”

  “今郑县豪强,果然以强杀人!”

  “而公等孰能安坐?”

  张越的眼睛看着这些年轻人,感受着他们内心的愤怒与咆哮。

  将他们带来这里,亲眼看看这些不幸者的尸骸,是张越在知道了这里的情况后立刻做出来的决定。

  目的就是要进行爱国主义教育。

  让事实来说话,告诉他们,谷梁学派和他们所谓的‘亲亲相隐’理论构架起来的大家族大豪强一旦上台,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而那个样子,是所有文人士大夫,包括大部分儒生在内的绝大数人不愿意看到的和厌恶看到的!

  从孔子到公羊学派,迄今为止,儒家依然是一个具有顽强生命力和旺盛精力的新兴变革学派,特别是公羊学派,在后世民国的学者看来,甚至可以算得上是一个革命学派。

  如张越所料,每一个人都昂起头来,看着他,然后长身拜道:“学生等岂敢安坐于此?愿随侍中,杀尽这郑县害人之人!”

  此刻,没有人会提什么宽宥了。

  再也没有人去同情这些郑县地主富户了。

  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杀光他们!

  就连带来的衙役们,也是这样想的。

  因为,死的人里,可能就有他们的乡党、邻居甚至发小、亲戚。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既然那些豪强富户们不念乡党之情,那他们就是敌人!

  “杀光?”张越轻声笑着:“这岂非是便宜了他们?”

  “再者……”张越提着剑,走上前去:“郑县贼可杀,天下贼怎么杀?”

  “讥世卿,恶宋三代为大夫及鲁季孙氏之专权……”张越将魏相的理论拿来稍微改了改就用了:“而吾汉家亦恶世卿及世豪!”

  “陵邑之制,强本弱末,迁陵制度,去强断残,历代天子,皆嘉天下以一夫狭五口而治百田,所为者,不过是为了不让郑县之事,上演至天下,令父子离散,母子分离,暴尸山野,以肥三五人之私囊也!”

  “本使希望,诸君能将这南乡之事,广而告之,令天下人皆知此中之惨状!”

  “皆知,郑县之苦,郑县之难,而使天下不复如此!”

  张越说完,就对着这些士子长身顿首,重重一拜:“天下未来,断绝郑县人民惨案再次出现,皆赖诸君了!”

  士子们听着,哽咽了起来,胸中更是升腾起了使命感和责任感,纷纷拜道:“请天使放心,只要一息尚存,吾等便不会停止将这郑县之恶,转告他人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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