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张越住在自己原来的建文君府。
手里把玩着拿在手里的那份计划书,张越回想着今天与桑弘羊、上官桀、暴胜之的会谈。
“接下来,就该找个机会,与霍光见面、协商了!”他轻声低语着。
事实上,今天他与上官桀等人,看似是在会谈利国利民的‘假民牲畜’政策,实际上却是在释放出自己不会在长安久留,也不会与他们争权夺利,只会在长安保留部分影响力,控制一些关键机构,防止被人捅刀子的立场。
不然……
他根本没有必要,将这个功劳往外推。
很显然,上官桀等人,马上就接受到了他这个信号。
这从他们的反应和态度就能看出来。
“长安……”张越轻笑了一声。
这个大汉帝国的帝都,确实繁华、热闹、安逸,是地球目前最理想的居所。
然而,这不是张越想要的。
权力也好,享受也罢,都非他追求的东西。
“主公……”这时,田水在门外说道:“太学的董先生来了……”
“快请!”张越马上道。
片刻后,久未谋面的董越,便来到了张越面前。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常服,只带了两个年轻的太学生和几卷装订好的书册。
“太学祭酒董越,见过张鹰扬!”董越走到张越跟前,微微致意,他身后的那两个年轻人,则满脸兴奋的稽首长拜:“末学晚辈,恭问将军安!”
“董先生不必客气!”张越上前扶起董越,又对那两个年轻人笑道:“二位也请起来……”
挽着董越的手,张越与他走到席中,对坐下来。
吩咐田水取来茶点后,便屏退左右。
“今夜特地请先生过府,是有些事情要与先生商议……”张越对董越道。
“鹰扬请说,越洗耳恭听!”董越点点头,自然知道,张越请他在今夜过府,肯定是有大事,而且可能关乎的是太学甚至公羊学派未来的发展。
张越斟酌了一下用词后,对董越道:“吾闻,太学如今扩招到了八百人?”
“然也!”董越点头,但又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说道:“只是其中有许多皆是官宦权贵子弟……”
过去的半年,长安最大的新闻,除了新丰亩产七石外,就是太学扩招了。
从原本的五十人,一下子增加到五百,最后更是超过了八百人!
太学学生的数量,一下子就膨胀了十几倍。
对于太学而言,这确实是一个幸福而又痛苦的事情。
人多了,经费也就多了。
有了钱,想做的事情,自然也做的起来了。
这半年,太学大兴土木,先后开工了包括辟雍在内的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工程,太学面积也扩大了一倍不止。
还在太学周围,建起了配套的师生住宅区。
更舍得砸下重金,从少府大量采购纸张,准备将太学藏书与师生用书,甚至是学生平时练习、学习的工具,也全部白纸化!
但,这学生一多,太学的声誉,就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影响。
过去,太学的逼格何等高?
能进太学的,必定是郡国的佼佼者,精英中的精英!
相貌、人品、学识、修养,全部突出!
但凡有点黑料,或者名声上稍微有点问题的人,连太学的边都摸不到!
故而,过去,太学和太学生就是天下文人敬仰和羡慕的对象。
现在好了,太学扩招,大量关系户,靠着背景或者钱、权挤入太学。
其中良莠不齐,鱼龙混杂。
更有着藩属、异域的留学生,也纷纷加入。
什么西南夷啊、真番、扶余啊,甚至楼兰、大宛、乌孙等国的贵族据说也可能加入……
太学逼格瞬间狂掉,作为执掌太学的董越,自然没少被人诟病过。
董越自己也觉得,这样似乎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
有些惭愧,有些内疚,感觉对不起已故的亡父与其他太学前辈的努力与奋斗。
张越看着董越的神色,心里面也猜到了缘故。
说起来,这始作俑者还是他呢!
不过,张越对此却是非常骄傲!
过去,太学每三年,最多招五十人,逼格是有了,生源也确实很强!
但那有什么用?
靠着那每三年五十个的太学生,又能成什么事?
现在就好多,虽然很多文人觉得膈应、别扭。
但太学的架子和基础,却打下来了。
更妙的是,国家从其中赚到钱,太学博士们也有了一份稳定丰厚的收入。
这可比过去单纯的用爱发电好多了。
也靠谱多了!
用爱发电的事情,是不可能长久的,也无法长久!
当然了,张越现在不会傻到去提这个事情,更不会拿这个事情给自己涂脂抹粉。
“董先生,是这样的,吾打算请示陛下后,在太学之中,别立一个附学,以为汉家武将之培养、教育之用……”
“其生源主要自汉军现役各部的有功将士之中招录……”
张越将他的计划,详细的和董越说了一下。
董越听着,慢慢的严肃起来。
在如今这个时代,文武是不分家的。
不想当武将的文官不是好官员!
同样的道理,不愿意从政的武将必定是没前途的!
连司马相如这等平时吟诗作赋的清流,关键时刻,都可以持节走进西南群山,跋山涉水,与猛兽毒虫为伴,登堂入殿,与西南诸国国君、大臣角力。
当代的大儒,儒服之下,多半藏着的强壮的腹肌和健硕的肱二头肌。
诸夏民族自古以来的传统,也是要求知识分子做到文武双全!
知识分子们也必须文武双全——否则,根本不会有人看重!
故而,其实太学的太学生们,除了学习经义,平素也会阅读兵书、讨论兵法。
所以,在太学里面增开一个附属的军事院校,在程序和舆论上不存在问题。
董越知道,这样对太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因为,汉家迄今为止,依然没有一个专业的军事将领培养基地。
大部分的武将,都是靠自学或者依靠经验、历练成长起来。
一旦有了这样一个基地或者说学校……
那么……
董越难耐自己内心的悸动!
将公羊思想,灌输到军方,影响军方,这是董仲舒以来,无数公羊学者的美梦!
现在,这个梦似乎打开了一扇窗户的缝隙。
让董越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
只是……
董越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位鹰杨将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问道:“未知鹰扬需要太学如何配合?”
董越虽然是文人,但同时也身在正坛,故他知道,这天下从来没有掉下来的馅饼!
哪怕这位鹰杨将军乃是公羊的自己人!他的‘师弟’!
但在这样的大事上,其必然有所图谋!
若连这点心机都没有,那么这位鹰杨将军,根本到不了现在的这个位置!
“太学只需要届时上表赞同,并联合其他诸位先生,向朝野请求就可以了……”张越笑眯眯的说道。
董越闻言有些不太相信:“鹰扬,这样就可以了吗?”
“差不多了吧!”张越理了理衣襟,道:“吾会联络朝臣,共同上表,再有先生与诸生配合,天子不会拒绝,如此,太学之中便会多出一个专门对接培养有功将士,令其脱胎换骨的地方,国家也将多良将!”
此事只要一成,对张越的好处,简直不要太多。
旁的不说,单单就从此以后,天下的年轻将官,都要到太学镀金这一点,对张越来说,便是一个无法用文字描述的巨大好处。
因为太学是公羊学派控制,公羊思想横行的地方。
而百分之八十的太学生,都是张越的死忠!
这意味着,从此以后所有进入太学的年轻将官们,都将被一个亲张的氛围所包围、笼罩,并不断的重复洗脑——张蚩尤多么NB,张子重多么伟大。
这将直接确立张越未来数十年的地位!
董越却终究还是文人,思维一时间没办法转过弯来。
他看着张越,满是钦佩的道:“鹰扬真君子也!”
内心之中,更是无比欣慰。
公羊学派有张子重,必定会强盛!
……………………………………
送走董越,张越站在门口,望着夜色下的长安城,矗立良久后,终于转身回府。
坐在自己的书房里,他看着那被他摊在案几上的书册,嘴角露出笑容,然后提起笔来,继续书写。
他现在在写的东西,是他在崖原之战后,就一直在坚持写的。
这是他仿照回溯的的结构,动笔开始撰写的一部军事操典。
涵盖了步兵、骑兵、弓弩兵、辎重、隧营,涉及组织、训练、编组、进军、行军、进攻、撤退等方方面面。
而且,涉及细节的方面,基本都是图文并茂。
写到现在,才将将完成了三分之一不到。
但……
张越相信,自己在长安剩下的时间里,一定可以完本。
然后……这部书,就会进入太学那个新设立的军事院校,成为教科书。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等它被推广,并为很多人所拜读、传播开来后,再将之喂给空间的瑾瑜木。
张越很期待,它会产生怎样的效应?
会不会出现什么出乎意料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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