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二人湖中相依偎

    他空洞悠远的目光盯着漆黑无边的夜,意识被拉进回忆的洪流。

    夜半时分,秋风憀栗,夏王后在手指脚趾加起来断了二十根的时候,仍然坚信的笑着对小太子说:“别怕,你父王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他一定回来的,一定。”

    二十天的身心摧残,不满五岁的男孩仿佛一下子长大成二十岁的少年,他看着蓬头垢面,浑身恶臭,身形残疾早已不复当日惊艳之貌的母亲,再也不似前几日那般哭闹,而是以近乎冷眼旁观的姿态开口:“母妃,你没听昨日来斩你脚趾的侍卫说吗?夏末皇室昨天举行了封后大典,桑羽把先前的宠妾封为新的王后取代了你,那女子刚满三岁的儿子立为新的太子取代了我。你说的会来就我们的人早就当我们死了,母妃,不要再奢望桑羽会来就我们。”

    从那一刻起男孩心中再也没有父王二字,只有仇人桑羽。

    “不,不要相信储国人的话,那是他们在挑拨离间,你父王不会这样对我们。”她坚决不相信,可是意志坚强的女人脸上表情任有一丝松动,那是坚强背后极力掩藏却又不小心渗透出来的恐慌和绝望。

    “母妃,事到如今您不要在自欺欺人了。”男孩不想打击她,可是他必须得让面前的人认清事实,即便这么做很残忍。

    “不可能,绝对不会的,你父王绝不可能置我们于不顾。”说到最后,女子早已泪洒斑斑。

    在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时,在被斩断手指脚趾每每疼到晕死过去的时候,她都不曾流露过一滴泪,那是因为她心里有一个强大信念一直支撑着她,可是就在刚才,这个让她挺过生死难关的信念被他儿子的几句话摧毁了,痛苦和绝望布满她的脸,那一夜她哭的惊天动地,仿佛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干了。

    “自那日彻底断了信念后,她一夜之间,从青丝变白发,人不人鬼不鬼的又苟活了十天。第三十天,他们被士兵从小黑屋里拖了出来,推到了高高的城墙上,她看到了兵临城下的夏王,她日思夜想的夫君正骑在一匹骏马上,意气风发的鼓舞众将士准备迎战,桑羽在看到他妻儿的时候,对他们的生死完全置之不顾,而被伤透了心的可怜女人……从高墙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年幼的小太子被扔垃圾一样的丢下了城楼,战争开始,血流成河,谁也没有注意到男孩摔下去之后是生是死。”

    男子回忆诉说完,眼里蓄满了悲凉的泪光,他像是怕冷一样,抱紧少女。“月儿,夏末的王后不是别人,而是我的母妃。”

    一滴泪悄无声息的落在女子颈窝。“其实她从城楼一跃而下,不是为了黎明百姓,不是为了让桑羽能够责无旁贷的打胜仗,她是活不下去了,仅仅活不下去了。”凄怆过后,他的目光突然又变得柔和。“谢谢你让世人以为我的母妃是以身殉国。”

    “我告诉你我的理想好吗?”

    他不管女子有没有在听,说道自己的理想,他像个孩子一样单纯的笑了,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日,我定要桑羽为之珍爱的夏末,每一寸土地,寸草不生,每一个子民,颠沛流离。”

    睡梦中,少女翻了个身。

    鼻子隐约嗅到了圣乾草的味道,冷冽不失芳香。

    这个味道……好熟悉。

    好像是在哪里闻到过,在哪里?在哪儿呢?

    她豁的睁开眼,瞬间睡意全无。

    “醒了?”男人的声音沙哑,显然是刚睡醒。

    想起来了,这不就是罹烈罗身上的味道吗!

    少女整个人几乎是从他身上弹起来的。

    “你……你怎么会睡在我旁边?”

    她背靠一桩圆木柱,看看衣衫不整,胸膛半露的男子,又低头看看同样衣衫稍显凌乱,赤足露腿的自己。

    天!谁能告诉她,他们昨天发生了什么!

    男子已经被她吵醒,坐直身子,睡眼惺忪,温柔的叫她。“过来。”

    她摇头,身子更贴近木桩。

    那么温柔的叫我过来?莫不是昨天晚上真有故事?

    她越想越感觉心如捣鼓,怦怦直跳。

    罹烈罗深感无奈,一把抓过胡思乱想的人。

    “诶!你干嘛?”

    他不回答,手贴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夏弦月一动不敢动,眼睛慌张的乱飘,一不留神扫到他半敞在外的蜜色胸膛,左边的脸颊火烧一般滚烫,早上好像她就是趴在人家胸口憨憨大睡的。

    不行,这气氛太古怪了,她正预备挥开他的手,男子已经将手放下,自顾自的起身走到驿站外。

    “喂,罹烈罗,我有话问你。”她在后面叫他,有很多问题还没问清楚,他这是要去哪儿

    起身准备追出去才想起来,自己从昨天到现在就身上这么一件红大褂裹身,里面可谓什么都没穿,衣服侧面还在昨天打斗中被划了一条口子,雪白的小腿若隐若现,这副德行哪还出的去,给她找个地洞还差不多。

    “完了完了,昨天晚上他是怎么睡在我旁边的?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她坐在简陋的驿站,闭着眼气闷的狂拍脑门。“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快想起来……”

    “诶!想不起来。”她垂头丧气,而后又灵机一动的抬起头。

    “先检查一下自己不就知道了。”

    少女扒拉着衣领,眼珠子探进衣内,手也猥琐的探了一只进去。

    先从自己身上早问题,然后在去问罹烈罗。

    “咳。”一声咳嗽,吓得她胡乱裹紧领口。

    娘的!怎么这么点背。

    罹烈罗重新进来,手里多了套衣服,递给她。“换上。”

    她尴尬的没脸看他,自是没注意他眼底温柔的笑意流淌,拿过衣物。“那个你回避一下,我……我换衣服。”也不知道他刚才看到了多少,真的是丢人丢到家了。

    原来她也有如此窘迫的时候。

    他的笑意再也藏不住的爬上嘴角,恶作剧心理在作祟,不知道现在捉弄一下她会怎么样?“经过昨天,我还要回避吗?”

    果不其然,暧昧不清的话一出口,夏弦月顿时石化当场。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罹烈罗满意的走出去。

    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吗?

    夏弦月换上了一身白色娟纱束腰长裙,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日出东方,红色的太阳从遥远的地平线冉冉升起,一派金色的沙漠上是他逆着光负手而立的身影。

    换衣服的时候她已经检查过了,昨天他们肯定没有发生什么,她仍然是完好的,但心里还是膈应的慌。为什么今天早上他们那么亲密的依偎在一起?她走到他身边,别别扭扭的开口。“罹烈罗,昨天我发烧了,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了,不过我知道我们没有做什么,但我还是想问昨天到今天你是怎么睡到我旁边的?”

    他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你别装啊,我劝你最好老实交代昨天都发生了些什么?”她怂怂的威胁他。

    “哦。”他又装作想起来的样子一本正经道:“昨天我们确实没做什么,就是你发烧不醒,我抱着你赤身裸体的去残月泉泡了个澡,降了个温。”末了他还加了一句。“不用谢我。”

    夏弦月浑身的血液从脚底直窜到头顶。

    “你个混账,流氓。”她气的胸腔剧烈起伏,抽出抽离毫不犹豫的冲上前跟他拼命。

    面对女子毫无章法,气急败坏的猛攻,男子双手背在身后,轻松的左躲右闪。

    夏弦月每次眼看着就能宰到那只色狼身上的时候,却又都扑了个空,实在气人。

    她停下来瞪着他,呼呼喘气。

    罹烈罗以为她歇息个两三下还会朝她扑过来,谁知她手里的刀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向她自己。

    男子一下子慌了神,急速去夺她的刀,竟没注意到她狡黠的笑和重新推向他的刀锋,锋利的刀尖划破他的手掌,他浑然不在意,夺过抽离,深深插入黄沙中,生怕她再拿它伤害自己。

    “以后别用你自己来报复我,这招太损了。”他面色阴沉的丢了一句话,转身而去。

    她愣怔在原地,他生气不应该是因为她不小心划伤了他吗?怎么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让我看看你的手。”她有些愧疚的追上去,拿过他的手。

    其实她没有打算真的伤害他。

    他想抽回,无奈被她抓的死死的。

    “你就别犟了,伤口还是得赶紧处理一下,不然进了沙子就麻烦了。”

    男子不说话,面容稍有缓和。

    她撕下一截袖口,低着头专心为他包扎,口中忍不住说:“不是我说你,你那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我是故意引你上钩吗?你也不想想,我那么惜命怎么可能舍得拿刀捅自己,啧啧啧,你也太容易中计了。”

    风卷起黄沙,也吹乱了她披散如瀑布的头发,少女两手都忙着为他包扎伤口,对扫在脸上发痒的碎发只能先选择忽略,手上的动作不由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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