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错过正院点滴消息的她也顾不上继续装病了,匆匆忙忙换身衣裳就赶到正院去了,一来是打探消息,二来她也是想要把自个儿从算计甄妮侍疾这事儿里摘出来,不然也不会那么果断就停止了自个儿装病的计划。
现在尔芙不配合,她的计划就彻底破灭了。
乌拉那拉氏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着不配合的尔芙,脑袋瓜儿却没有闲着,还在努力想着找补的办法。
可惜,找补的办法,哪里就那么容易能找到呢。
原本吧,她三分憔悴七分妆地躺在床上装病,那些看人脸色办事的太医不敢逆着她的意思来,便是心知乌拉那拉氏这身体棒棒得都能上山打虎,却也掉书袋扯医理地扯出一大堆旁人根本听不懂的废话,然后像模像样地开出一张调理身体的药方,这就算事完成任务了。
现在乌拉那拉氏自己溜溜地蹦跶出去刷够存在感了,再想找太医配合她演出,哪个太医能那么糊涂啊,这不是主动送把柄给人收拾自个儿不尽责么……
所以,心知不会有太医配合的乌拉那拉氏,也没打算再找太医过来折腾了。
她一圈圈地在房间里如拉磨似的转着,脚下步子越来越乱,心里也越来越愁,一不留神就绊倒在内室铺着的那张织四季如意纹路的浅青色毡毯边上了,摔得啪叽一声,也是够实惠的。
乌拉那拉氏躺倒在了毡毯上,这才尖着嗓子,发出了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惊呼。
“啊……”
她尖锐的声音传到门外,那帮子被她嫌烦轰出去的宫婢不敢怠慢,先是轻轻扣了两声门,低低唤着乌拉那拉氏这位主子,见她没有回答,便如同乳燕归巢似的扑进了上房里。
“哎呦……”
“主子,您没事吧……”
“别炸糊了,快帮忙扶一把,把咱们主子扶起来啊!”
三五个宫女如同比着赛着似的地凑到乌拉那拉氏跟前儿,叽叽喳喳地说着话,显摆着自个儿有多么尽忠职守,有多么担心主子,其实那眉眼里都含着笑意呢,因为乌拉那拉氏摔倒的姿势,实在是太销魂了,整个人躺在毡毯上,完完整整地呈现出一个大字,脸上还挂着一丝欲哭无泪的窘迫,不要太好笑!
最后还是肖嬷嬷更为踏实本分……
她瞧着毡毯上躺着的乌拉那拉氏,脸色都已经有些发青了,哪里还能眼巴巴瞧着这些宫婢卖乖,忙招呼着其他宫婢上前来帮忙,赶忙将一言不发的乌拉那拉氏拉起来,扶到旁边的罗汉床上坐好。
“哎呦哎呦哎呦……”
伴随着乌拉那拉氏的一阵口申口今声,肖嬷嬷终于注意到了乌拉那拉氏不敢占地的那条左腿,她忙蹲下身来,褪去了乌拉那拉氏脚上的鞋袜……
啧啧啧……
乌拉那拉氏雪白雪白的小脚,华丽丽地露在了众人眼前。
只见她那双保养得宜、犹如荔枝般嫩滑的脚踝位置,已经明晃晃得泛起了紫色,显瘦有肉的脚背,更是肿得如同发面馒头似的,肖嬷嬷小心翼翼地抬手碰碰乌拉那拉氏的脚踝,乌拉那拉氏一张脸都狰狞得错位了,一看就是摔得不轻啊。
肖嬷嬷被吓得也不敢再碰了,轻轻将乌拉那拉氏的脚丫,放回到了罗汉床前的镂空雕云纹脚踏上,恭声说道:“主子,奴婢这就让人去请太医。”说完,她就迈步往外走去。
她路过门外伺候的二等宫女跟前儿时,还不忘让她们去准备几条凉帕子给乌拉那拉氏冰冰脚上的伤处。
随着肖嬷嬷一离开,其他宫婢也忙活开了,找舒活筋骨的药膏、准备冰帕子、准备清水、准备娟帕……总之是打算赶在太医过来前就将需要的东西都预备齐全了,却忘记了她们那位摔伤脚的主子,还呲牙咧嘴地坐在罗汉床上,保持着一个很诡异的姿势,根本不敢动弹呢……
乌拉那拉氏瞧着屋里忙活活如同热锅蚂蚁似的一群宫婢,那叫一个憋气。
刚刚她被肖嬷嬷扶起来,因为肖嬷嬷着急要查看她腿上的伤势,并没有将她扶到一个比较舒适的位置上,她这腿上又伤着了,一抽一抽地疼着,她自个儿也不敢动弹,其实就相当于她现在搭边坐在罗汉床上,偏偏这个边儿,还有些硌得慌,小坐片刻还好,这时间长了比站着还要辛苦呢。
等到绿意等人将该预备的东西都一一准备好,重新围到乌拉那拉氏身边的时候,她这浑身上下就如同刚在水里捞出来似的,满满都是汗水。
“主子,奴婢刚用冰块冰好的帕子,奴婢这就替您敷上,您稍微忍忍。”青柳不明就里,还以为乌拉那拉氏是被脚踝位置的崴伤疼得满脑袋汗珠子呢,忙拿起盆边搭着的冰帕子,一脸心疼的说道。
乌拉那拉氏气得都快岔气了,总算是憋出了一句话。
“还不抓紧拿条帕子给我擦擦脸上的汗,再把我往里面扶一扶,这床边儿太硌得慌了!”说完,她就连喘了好几口粗气,实在是腿上疼得紧,她又不愿意在这帮子宫婢面前儿跌份,强忍着不适,这又这么折腾一通,可不是累坏了。
绿意等人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架起乌拉那拉氏往罗汉床里侧挪挪,又取过边上的软枕塞到乌拉那拉氏的腰下,免得她身后没有个依靠。
一切都安排好,绿意这才接过紫苏拧好的湿帕子,伺候着乌拉那拉氏擦脸。
她规规矩矩地半跪在罗汉床上,仔细地替乌拉那拉氏擦去脸上的汗珠,却并没有忙着下去,而是将沾了脂粉的湿帕子递给紫苏洗涮干净,重新接到手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乌拉那拉氏脸上的脂粉都晕成团了,她总不能眼瞧着自家主子这么狼狈地面对即将过来看诊的太医吧。
这边儿,绿意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乌拉那拉氏在床上卸妆。
那边儿,肖嬷嬷就有些为难了。
一天之内,连着两次请太医,她也预料到正院那边不会那么痛快地将对牌给她,但是她还真没想到尔芙会撑着病体出来见她。
其实她还真是误会了,尔芙就是有些好奇乌拉那拉氏到底在折腾个什么劲儿!
不过尔芙一时好奇的问起,肖嬷嬷却不知道,但是也不敢隐瞒,忙将乌拉那拉氏如何在房间里来了个平地摔,如何将自个儿的脚脖子崴成猪蹄,一五一十地叙述一番,便不再言语了。
本来她是想要往严重了说说的,但是又怕尔芙会派人过去检查伤势,所以……
她还真是没想到尔芙就是随口一问,待她简单说明一番,尔芙就摆摆手,让诗兰将装着对牌的锦盒从内室取出来了,顺顺当当地将一块对牌递到了她跟前儿,同时看似还算关心的吩咐道:“既然你家主子伤到了,那就让她在屋里好好养着,这几日就不必过来请安了。”
“如此就太好了,奴婢就替奴婢的主子谢福晋体恤关怀了。”肖嬷嬷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感恩戴德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
尔芙根本不在意这些虚礼,摆摆手,便让诗兰送着肖嬷嬷出去了。
她看似不在意的样子,却也通过肖嬷嬷的态度,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乌拉那拉氏这次是真伤到了,而并非如先前那般装病,不然肖嬷嬷绝不会表现得那般感激涕零、铭感五内的模样。
不过这些事儿,她知道就知道了,并不打算替乌拉那拉氏和其他人去解释清楚。
她能够不违背本心地免了乌拉那拉氏这几日的请安礼,不让乌拉那拉氏拖着瘸腿过来给自个儿请安,那就是她仁慈宽和了好伐。
再说胡太医那边儿,刚从正院回来,又陪着赵德柱挑选好合适的药材,刚回到几位太医当值的房间里坐稳当,药童送来的茶水都没喝上一口,这石青色的厚重官袍下的细汗都没有彻底消散呢,便迎来了满眼焦急、脚步匆忙的肖嬷嬷。
他一边在心里替自个儿抹上一把辛酸的眼泪,一边认命地撂下茶碗,背起了药童送上前的药箱,刚要迈步随肖嬷嬷往外走,便见刚刚还急赤白脸地催促自个儿快些的肖嬷嬷,上前阻拦道:“胡太医稍安,您还是带上小药童一块吧,咱们主子伤在了脚踝,怕是不方便让您亲自查看,带个药童方便些。”
“欸,多亏嬷嬷提醒了。”胡太医满肚子的不痛快,面上却是笑吟吟的。
他招手叫过旁边正在研磨药材的小药童胡志远,示意胡志远跟着自个儿一块去西小院替乌拉那拉氏看诊。
胡志远是胡太医的小孙子,才不过七岁上,长得虎头虎脑,看着憨厚,却有双灵动清澈的漂亮眼睛,透露了他聪颖伶俐的本质。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要不是胡志远足够聪明伶俐,胡太医也不敢带他进府伺候啊。
胡志远乖乖地跟在胡太医的身后,一路上,那是目不斜视,连路过垂花门的时候,也不曾抬眸看下迎上前的守门婆子,表现得是要多规矩就有多规矩,小碎步迈着,连跑带颠地紧跟在自家爷爷身后,一路顺顺当当地来到西小院外,这才在肖嬷嬷看不到的角度上,偷偷和胡太医互换了下眼神。
得到自家爷爷暗示的眼神,胡志远更加安心了几分。
他跟在胡太医身后,规规矩矩地来到乌拉那拉氏跟前儿,隔着屏风,随着胡太医的动作,对着乌拉那拉氏行礼问安,又乖乖地就着宫女捧着的铜盆,洗干净小手,这才敛目凝神地随宫女绕过罗汉床前摆着的绢丝屏风,上前检查乌拉那拉氏的伤处。
这也是肖嬷嬷为何让胡太医带个药童过来的原因。
因为乌拉那拉氏伤在脚踝,这么私密的位置,怎么能随随便便给一个外男看呢,但是药童就不一样了,药童的年纪比较小,还不懂事,却又粗通医理,比起她们这些不懂医理的宫婢仆从,更能准确描述出乌拉那拉氏脚踝上的伤情,也就更方便太医开方诊治了。
别看胡志远年纪小小的,但是已经跟着胡太医学医足有四年多了。
别家孩子启蒙用三字经、百家姓,他启蒙就是背诵汤头歌、千金方,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了,胡太医还经常会拿出医案来考较他的本事,这也就是在天子脚下的四九城里,名医圣手多如牛毛,要是换到一些偏僻乡野,他都能够坐堂看诊了。
他一瞧乌拉那拉氏那脚踝的青紫情况,便知道就是轻微的崴伤。
这点小问题,用些熟络筋骨的药油推拿两日,也就没事了。
不过他也知道这名门望族府里的女眷金贵,不是那些磕磕碰碰不当回事的老百姓能够比拟的,所以他并没有多嘴儿,更不可能自作主张地替自家爷爷做主,他该怎么描述就怎么描述,描述完,便随着宫婢规规矩矩地回到胡太医跟前儿,动作麻利地替胡太医研墨了。
胡太医满意地瞧瞧胡志远,心想:比起自家有些毛躁的两个儿子,自家这稳重得不像个孩子的小孙子,怕是更适合端太医院这碗饭啊。
他也就是在心里这么一合计,便将注意力放在替乌拉那拉氏开方子上了。
通过胡志远的描述,他做出了和胡志远相差不多的判断,但是为了慎重起见,也怕乌拉那拉氏的脚踝有内里损伤,他又让正拿着墨块研墨的胡志远过去亲手检查了一下,最终开出了一个消肿化瘀的常见药方,却是丝毫未曾提起用药油推拿这件事。
因为他是外男,哪怕是已经年过半百,却到底是个全须全影的男子,根本不能替乌拉那拉氏去舒活经络,胡志远是能够替乌拉那拉氏推拿缓解症状,但是胡志远到底是个小孩子,不说乌拉那拉氏能不能信任他的本事,胡太医也不想胡志远小小年纪就露底,露出一手本事来,所以……
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左不过就是多喝几天苦药汤,这偌大的四爷府,也不差那点汤药费,胡太医抱着这样的想法,留下一张方子,接过肖嬷嬷准备好的那份赏钱,也不多在西小院耽搁,直接拉着胡志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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