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玉湖格格一道,和乌拉那拉氏跟前儿的大宫女三下五除二地将桌子收拾好,又亲力亲为地服侍着乌拉那拉氏洗漱歇下,好不容易找到离开的借口了,却错过了前院同往后宅的垂花门落锁的时辰了。
好在乌拉那拉氏这会儿心情好,没想着继续折腾甄妮和玉湖。
她半躺在床上,借着房间里微弱的烛光,瞧着床边儿这两个脸色都有些不好看的侍妾格格,笑着道:“一不留神都这么晚了,你们也别来回折腾了,便在我院里的厢房凑合一晚上吧。”
说完,乌拉那拉氏也不等二人回答,自顾自地吩咐绿意带着二人下去休息了。
西小院可以说是府里房间最多的一处院落了,毕竟原来住在这里的主人是尔芙童鞋,除了乌拉那拉氏住着的这幢面阔五间的二层半绣楼,两侧跨院,也有十余个房间,除此之外,厢房、倒座、后罩房和围房,零零碎碎加在一块,足有四五十间。
其中,除了乌拉那拉氏住着的绣楼和她用来装嫁妆体己的后院厢房,再排除宫婢仆从们住着的倒座和后罩房,空着的房间就有好几十间,这也就是当初尔芙荣宠极盛,不然四爷哪里有闲心替尔芙修这么一处宽敞整洁且雅致的小院呢,偏偏还不逾制,弄得当初还是嫡福晋的乌拉那拉氏有苦说不出,加之她也怕自个儿太在意这些小节,被人扣上一顶善妒的帽子。
不过这一切都随着她住进西小院以后,彻底地烟消云散了。
曾经这处最宽绰、最华丽的院落,成为了她乌拉那拉氏的居所,当初四爷费心弄的各种雅致摆设,除了一部分被记到尔芙名下的私房挪走了,其他都成为了她的私房。
仅仅是府里阿哥的两个小侍妾格格而已,随便往哪个厢房里一塞就是了,连提前准备的工夫都不需要,不然乌拉那拉氏也没有底气那么忙活活地就将她们召过来侍疾了。
绿意亦是如此安排的,把二女往二进的东厢房里一塞,又点两个小宫女过去伺候,她就回去给乌拉那拉氏交差了。。
西小院是标准的四进小院。
第一进的房间最少,除了倒座房就是一面精雕细琢的影壁墙了,这里住的是院里的两个主事太监和几个跑腿小太监,并三五个做洒扫的粗使仆妇,还有就是把守门户的守门婆子的小小门房了。
第二进是乌拉那拉氏待客小聚的穿堂和东西厢房。
穿堂毫无意外就是乌拉那拉氏正经待客的地方,西厢房则布置成了一处来客随从小坐歇脚的茶室,东厢房是一溜三间的暖阁,本来是专门招待来府做客的女眷更衣梳洗的地方。
今个儿就刚好成为了玉湖格格和甄妮的临时住所了。
至于第三进,那就是乌拉那拉氏的住所,也就是那幢让她曾羡慕嫉妒得眼冒红光的二层绣楼和两侧的东西厢房了,这里是乌拉那拉氏的私人地盘,非亲信至交就甭想往这层院子里靠,除了庭院里的这些主体结构,衔接厢房的回廊两侧尽头位置,还有同往东西跨院的月洞门,她也打算照着尔芙当初的安排,将两侧跨院作为自己以后生育孩子的住所。
除此之外就是第四进了。
第四进就是一排后罩房和小厨房,后罩房是乌拉那拉氏近身宫婢们的住所,厨娘们则是直接住在了更靠近小厨房的耳房里。
虽然乌拉那拉氏入住西小院后,这里的布置和曾经有些不同,但是关于各层院落的安排,倒是和尔芙在这里住着的时候,相差不多,最大的的区别就是绣楼后面的小花园被四爷在乌拉那拉氏进门前就推平铺砖了,而那些珍稀花木则是原封不动地挪到了尔芙现在住的正院里。
关于这点,乌拉那拉氏是知道的,也是她更加看不惯尔芙的原因。
在乌拉那拉氏看来,尔芙就是一个披着羊皮的狐狸精,面上表现得越是无害、越是温婉体贴,心里就越是满肚子的鬼主意,尤其是她几次三番往正院安插人手都失败了,她就更是觉得尔芙心机深沉,却不知道她那些小动作都是被四爷搞残的。
而此时此刻,被乌拉那拉氏心心念念惦记着的尔芙,则领着小七盘点府中账目呢。
四爷在教育孩子这点上,还真是差不多做到一碗水端平了,他一点都不赞同女子无才就是德这种说法,再有德妃娘娘从旁协助,小七的功课是越来越繁重了,一边要和府里高薪请来的女先生学习诗书礼乐,一边还要和德妃娘娘派来的资深嬷嬷学规矩。
原本尔芙是觉得这学规矩,哪需要在府里特别备上一位宫里出来的老嬷嬷呢。
不过随后她就知道自个儿是有多无知了,这所谓学规矩,并不单单是只学习言行举止等方面的礼仪,还要学着治家手段,更要熟悉京中名门望族、皇亲贵胄之间复杂的姻亲关系,除此之外呢,更要懂得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私手段,如小七这样的皇室格格,那个顶个都是从小就跟着自家额娘和府里的管事嬷嬷开始一点点接触了。
关于这方面,小七学得挺吃力的。
一来是她从未接触过这些事,教习嬷嬷又太严肃,她大多时候都要反复揣度几遍,这才能够理解教习嬷嬷的意思。
二来就是尔芙的问题了。
尔芙的言传身教,让小七比其他皇室格格多了份善心仁义,做不到将手下婢仆当做一件工具、一个玩意儿那般随意处置,所以对于教习嬷嬷教诲的东西,她是有些从心里往外反感的。
第三点,那就是小七自个儿的问题了,她有些贪玩。
不同于其他皇室格格的严父,四爷从小就宠着小七,那是要月亮就不给星星的宠,她也就自然而然比那些从小就循规蹈矩如应声虫似的皇室格格多了些洒脱散漫,要不是尔芙天天都不忘询问她的功课,估计德妃娘娘派来的教习嬷嬷都要被小七气死了。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被教习嬷嬷罚得不轻。
比如此时,之前教习嬷嬷也不知道从哪儿找出了一本府里的旧账,让小七试着核算清点账目,小七童鞋贪夜色清冷,领着两个小丫鬟就跑到院子里去抓萤火虫了,然后就毫无意外地没有完成功课,再然后就沦落到尔芙亲自盯着她打算盘了。
好在小七贪玩、不上进是真,却不是个蠢笨的,一手如穿花般飞舞地拨动着算盘,一手稳稳地压在账本上,小脑袋瓜儿一左一右地来回转动着,大约一个来时辰,便将一本账册从头到尾地核算了一遍,数目丝毫不差。
她傲娇地将账本和清点用的几张罗纹纸,一并递到了尔芙跟前儿。
那模样,显然就是四爷的翻版,小脸板地绷绷紧,眼睛却闪闪发亮着,傲娇里透着些许俏皮,古板中透着憨态,怎么瞧怎么觉得可爱。
不过尔芙并没有太多留意小七的表情,也没有去看小七递过来的几张罗纹纸,直接就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淡然冷肃的低声反问道:“你觉得这账目确认无误了?”
“当然,小七刚刚核算过两次,出账入账,条理清晰,再准确不过了。”
尔芙闻言,不置可否地笑笑,将账本重新推到了小七的跟前儿,继续说道:“这次不让你清点账目总数,你仔细瞧瞧这些账目的开支明细,这各处管事嬷嬷也不是傻瓜,能够送到主子跟前儿过目的账本,必然会将数目字都做得严丝合缝、一丝不漏,所以你刚刚就是在做无用功。”
“那额娘还让我去核算,这大半夜的,您该不会是故意折腾小七吧!”
“你都让你阿玛给惯坏了,一天到晚就知道胡说,不过额娘不吃你这套,也不怕别人说额娘心狠,反正你要是不能完成教习嬷嬷交代的功课,到时候额娘就让教习嬷嬷打你手板,把你两只纤纤玉手打成猪蹄,看你还好不好意思出去和小姐妹玩闹。”尔芙无语地翻个白眼,手里攥着的玉管狼毫笔轻轻敲着茶桌的边儿,故作生气模样的教训道。
谁家的孩子,谁心疼,但是却也不能过度宠溺,那好好的孩子不就彻底养废了么!
从小就被父母强迫着学这学那,从小就熬夜赶功课的尔芙童鞋,直到此时才明白父母那些被她认为是以情压迫的唠叨话是多么真实,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哪个父母不愿意孩子轻松自在地过活,哪个父母不心疼背着沉重书包、走路都打瞌睡的孩子,只是阅历更深的父母比那些天真无邪的儿女清楚,没有一技之长在社会上生活,该是一种多么痛苦的体验。
比如她……
她虽然从小就是别人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乖巧听话、成绩优异,如果不是突然被穿越大神翻牌子,这会儿也该是安安稳稳地待在某个写字楼里,过着朝九晚五的无趣生活,但是却会成为很多人羡慕的目标。
兴许她也会为了父母催婚烦恼无奈,兴许她也会为了逃避一成不变的生活,开始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但是却不会为了茶米油盐的事儿犯愁,这全赖于她之前十六年的苦读经历,为此也付出了无数的辛苦汗水。
只是一切预设的美好,皆成为了泡影,命运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一场暴雨,穿越大神突然翻牌子,她昔日学的那些都成为了毫无用处的东西,一夜之间,本该经济独立的职业女性,变身成为了封建时代男人的附属品,举目望去都是陌生,这时代女子人人都会的孝敬公婆、和睦妯娌、打理家事这些事,她全无准备,茫茫然就成为了四爷的小妾。
她想,如果不是这诡异的主角光环够给力,她早就死成渣了。
不过这些话,她却是不好和小七这个还未见识过生活艰辛的孩子说了,也就剩下严管功课这点能力了。
她那些辛酸经历,她绝不希望在小七身上重演。
作为一个亲王府出来的嫡亲格格,注定小七是要嫁入王公贵胄府里做大妇的命运,如何成为合格的命妇,无非三点。
一是温婉贤淑的品格。
这样尔芙就不担心小七嫁到夫家会大摆皇室格格的谱儿,弄得妯娌失和、公婆厌弃的下场。
二是精明干练的特性。
那尔芙就不担心小七会被下面人糊弄欺瞒,做一个精明内敛的掌家娘子,手里有钱有人,生活自然会顺遂如意。
至于第三点,那就是这个年代最讲究的多子多福了。
一个能生胖小子的媳妇,便是再不讨喜,公婆对其都会多些迁就之心。
为了小七能够如此无忧无虑、顺遂如意地过完一辈子,尔芙可谓是费尽心思,从安排太医仔细调养身体,到一门心思地为小七积攒嫁妆,她就不信这样还不能让小七过上如意生活。
当然,打铁还需自身硬。
不过哪怕尔芙心知四爷和自个儿会替小七将未来生活安排周详,她也不会将小七养成软趴趴的包子性格,因为她和四爷能够看顾小七的前半生,却不可能永远陪伴在小七的身边,自然还是要让小七自个儿立起来,正是因为如此,尔芙才没有拒绝四爷为小七请女先生、德妃娘娘派来教习嬷嬷这样的安排。
尔芙越想就越是觉得自个儿的选择没错,瞧着小七的眼神就越发严厉起来……
从小生活在四爷府里,便是小七被四爷如珠如宝地捧在手里疼爱,小七这孩子察言观色得本事,却也比尔芙强了不少,她本来是想着撒撒娇,兴许自家额娘就会心软放自个儿回去休息了,但是她见尔芙脸色越显凝重,也就不敢再继续撒娇吵闹了。
她认命地低下头,捧着账本,细细翻看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句话用来形容小七此时的心情,那是再合适不过了,她才不过翻看几页,便已经瞪大眼睛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她有些诧异地抬眸看向自家额娘,没头没脑地反问道:“这些奴才应该不会这般大胆吧?”
“瞧出来了?”尔芙闻言,挑眉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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