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错了？”裴仙不解地道：“什么意思？”
“你的问题，根子不在赛，而在你的性格。”夏北喝了一口酒道。
“性格？”裴仙一愣。
夏北点头，环顾众人道：“我们大家都知道，你的梦想是成为一名顶尖的职业星斗士。而且从一开始，你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而这意味着，你未来要去的地方，是我们在座的大部分人都去不了的地方。”
“所以，对于裴仙你来说，我们都是你攀登高峰的过程的过客，未来某一天，你会越过我们，去到我们根本无法企及地高度。”
众人都沉默地点头。
大家都有自知自明，知道以自己的天赋，在大学打打赛或许还行，未来要跻身职业联赛，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场的人当，目前看来，除了裴仙外，只有赵燕航有那么一点希望。
夏北的目光，最后落在裴仙身，说道，“我看了你以前在高时期的赛。可以说，高三年都是你在拖着你的同伴跑。有不少关键赛，都是靠着你的个人发挥才最终赢下来的。”
裴仙皱着眉头，问道：“这有什么错么？”
“有一个实力超凡的队友，是每一个人都梦寐以求的好事，没有什么错，”夏北道，“不过，赛来说，靠一个人的超常发挥来赢得赛，偶然一次两次是幸运，是值得庆贺的，但不应该是常态。”
“而一旦这种方式成为了常态，那意味着，这支队伍是有问题的。这不是一支五个人的队伍，而是一支一个人的队伍。”
说到这里，夏北微微停了一下，自顾自地喝着酒。
对于以前还在瀚大的他来说，长大的这些缺陷，是可以利用的弱点，是他除了张铭之外，谁也不会说的秘密。
不过，既然如今来了长大，成为了战队的助理教练，并且还担任着麻烦制造者的任务，那么，这个致命的问题，必须尽早地解决掉。
原本夏北以为，这场内部较量，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裴仙这么快已经看明白了自己的战术策略，那么，今天是该解决问题的时候了。
而在所有的问题当，裴仙的问题是关键。
他的缺陷，并不仅仅是赛展现的那些习惯性的动作和选择，更是在赛之外。
这个问题不解决，长大战队，不可能真正地强大起来。隐患会在未来某一场承受重压的战斗彻底爆发。
正好，今天裴仙主动找门来，于是，夏北决定直言不讳。
众人都沉默着，酒没人喝，菜也没人动。
每一个人都在思考着。
这一刻，桌子安安静静的，连四周的喧嚣嘈杂，似乎都已经消失了。
“如果这说的是我高的情况的话，那么，我承认，”裴仙仔细想了想，开口道，“不过，在长大，我一个人挑大梁的情况很少。甚至大部分时间，我都是第一个被对手集火击杀的那一个……”
他顿了顿，有些踌躇，但终究还是接着道：“而且，我一直都很注意跟大家的配合，甚至有些时候为了配合大家，我都是压着在打。”
这些话一直都隐藏在裴仙的心底。
他平常沉默寡言，连喜欢何夕都只藏在心底，更别提这种得罪人的话了。
为了配合别人，你压着打？
你的水平有多高，别人的水平有多低？要你这样来配合？
可今天，在酒精的驱使下，很多按照原来的性格怎么也不会说出来的话，今天却干脆地吐露了出来。
而他的话，让众人都是一愣。
尤其是几名主力队员，都是面面相觑。除了赵燕航神情还算淡定外，其他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的耳朵。
虽然裴仙的话，听起来有些让他们难堪。
可以他们对裴仙的了解，都知道如果他这样说的话，那这是事实。
这时候夏北却笑了起来，裴仙的话匣子打开好办多了。他点头道：“我知道你很注意跟大家的配合。但配合也分很多种。机械的配合是配合，默契的配合也是配合，裴仙你需要压着自己来配合队友，你觉得自己是哪一种？”
裴仙张了张嘴，却是哑口无言。
“赛的问题，其实有很多都出在赛之外，”夏北继续道，“一个平常沉默寡言，几乎没什么交流的队友，是很难让人琢磨到他的想法，进而产生默契的。”
夏北扭头看向袁野：“袁野，如果在所有人里面选一个你最熟悉也最能看透的队友，你会选谁？”
“一个？”袁野一愣，问道。
夏北点了点头。
袁野扫视一圈，手指往牛小同一指。
“我？”牛小同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要知道，身为一个预备队员，他如今是连替补队都还没进去的。而袁野作为替补队的首席替补，平常合作最多的是赵燕航他们这些主力。
可没想到，他居然会指自己。
“为什么？”牛小同一脸兴奋，好地问道。
“因为你特么话多，”袁野没好气地道：“打个赛，听你在唠唠叨叨，嘴里说个不停，你尾巴一翘，我们都知道你是拉屎还是撒尿。”
在场众人都一下子笑了起来，纷纷点头附和。
的确，正如袁野所说，牛小同这家伙的嘴巴简直从来没闭过。
“快，快，帮我挡一下。”
“我要开大了，小心。”
“我去左边绕后，偷他们一下，袁野你帮我钉死对面的法师。”
“我这招漂亮吧，跟你们说，我练了好久……”
哪怕只是此刻坐在这里，大家的脑海里都能浮现牛小同赛时候手舞足蹈念念有词的画面。
也难怪袁野选择他。
换成在场的其他人，自问也真得选这家伙。
他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最喜欢用什么招术，在遭遇某种情形的时候通常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大家不说一清二楚算无遗策，八九不离十还是知道的。
而裴仙想想，脸色一下变了。
“发现了么？”夏北看着他道：“最好的队友，是那种透明的队友。你知道他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时间长了，配合自然默契了。可裴仙你现在，却是在放低自己的能力，去配合别人。”
“你觉得你了解自己的队友够了，却没想过，队友也需要同样了解你才行。正因为不了解，所以很多赛，该打的配合打不出来……”
说着，夏北打开手机，在桌面投影了一场训练赛的录像。
“这是我们训练赛的第一场……看看这段，在这个位置，你和贺奎遭遇袁野他们三个人的包夹，被交叉火力封锁住。袁野开疾射钉住你，原本以你的能力，是可以直接开魔法盾顶住，然后瞬移开大。”
夏北暂停了录像，指着画面道：“赵队和徐申时的跑位已经再往这边靠了，只需要牵制几秒钟，你们能打一个反夹击，我估计你当时应该是考虑过这个方案的吧？”
众人都飞快地把目光集到了裴仙的脸。
当事人之一的贺奎皱眉道：“这个距离太极限了，而且反应速不可能那么快，魔法盾加瞬移加开大，衔接时间……”
贺奎的话还没说完，却听裴仙低声道：“我能做到。”
“什么？”贺奎惊讶地转过头，注视着裴仙。
其他人也是一片哗然。
裴仙的声音虽然小，但大家都听得很清楚。
而如果当时他选择那样干的话，那这一波，很可能成为改变整场赛走向的关键点。
但裴仙并没有。
因为贺奎已经开始后退了。在没有贺奎保护的情况下，他不可能采用那种打法，那是找死。
夏北没有说话，而是继续播放了几场赛的节选。
在这些赛，有许多地方都是原本有更好的选择，而因为配合不够默契放弃了的。
每放一场赛，夏北问一句。
而大家看到的却是裴仙一次又一次沉默地点头。
这让众人心头震动不已。
一方面，是震惊于裴仙的天赋超绝，震惊于自己居然错过了这么多好机会。而另一方面，则是惊叹于夏北眼光的锐利。
最后，夏北关掉了手机投影，对裴仙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觉得你跟大家的配合没有问题么？”
裴仙沉默着，良久，他终于摇了摇头，踌躇了一下，端起夏北倒的半杯酒，一饮而尽：“这的确是我的问题。”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裴仙忽然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感觉这喧嚣嘈杂的大排档，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忍受，酒的味道，似乎也还不错。
少年环顾众人，腼腆地一笑道：“看来还是得经常出来跟大家吃饭喝酒才行。”
众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了。
“来来，喝酒喝酒。”
众人热热闹闹地碰着杯。
牛小同拍着裴仙的肩膀，自吹自擂道：“小仙仙，要说赛天赋我肯定不如你，可要说这交流配合，那不是我吹……”
“滚！”裴仙干脆地道。
牛小同一瞪眼：“你刚才都听袁野说了，他为什么其他人不选，选我？那是因为我牛小同天生善于沟通交流……”
那边闹着，这边赵燕航跟夏北碰了一杯，道：“谢谢。”
在场众人，赵燕航是最早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明白夏北忽悠裴仙来喝酒的用意的人。
事实，裴仙的性格一直也是让身为队长的赵燕航头疼的地方，虽然他并没有夏北看得这么清楚，但在赛，他也明显能感受到配合的生硬。
没想到，这个问题今天被夏北挑明了。
而从裴仙的反应来看，效果似乎还不错。一旦默契度去，那战队的实力完全可以再一个台阶。
这一刻，赵燕航只觉得钱教练让夏北来当麻烦制造者，实在是神来之笔。
一个只能看到赛的问题的麻烦制造者，不算优秀。真正优秀的麻烦制造者，是要像夏北这样，能看清赛之外的问题的人。
喝了酒，赵燕航放下杯子，好地道：“裴仙之前说，你是根据我们的习惯和缺陷设计的战术？具体说说。我的问题是什么？”
“你有一个习惯……”夏北道，“身为远程职业，但你喜欢近距离交手。站位较靠近战团。经常会为了解救队友，直接开磁力波撞进去。”
赵燕航一想，倒真是如此。
“记得去年你们和瀚大的赛吗？”夏北笑道，“当时瀚大不是摆出围攻徐申时的架势，诱骗你撞进去，结果集火先把你送下场的么？”
“是你和张铭设计的？”赵燕航问道。
夏北点点头。
“我说这些日子，我好几次救不了人，反倒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呢。”赵燕航恍然大悟，问道，“还有什么问题？”
“其他的大多都是一些你下意识的习惯，”夏北道，“例如你很少开基地模式，用扫射的时候，你喜欢向地面压枪，另外，你用榴弹的时候，通常会接能量过载……”
赵燕航越听，越觉得背心冒汗。
夏北说的每一点，都是他平时无意间形成的习惯。
而这些习惯，平常或许没什么。但在关键时刻，是被对手利用的点。
“的确，我最近扫射的效果差了很多，”赵燕航仔细回忆，“这帮家伙抢先起跳，至少能躲过三分之一的火力。”
说着，他压低声音问道：“裴仙的问题是什么？”
夏北笑道：“这家伙平常为了配合你们，必须压着自己，所以在赛开始的时候，或者你们减员之后，他会变得非常激进。而且，这小子其实是个闷骚，特别爱秀。”
赵燕航一拍桌子，一副遇见之音地模样，“爱秀，对！我以为我一个人这样想呢，没想到你也这样看。”
两人正说着，旁边的袁野接了个电话，也不知道听到了什么，神情古怪，起身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然拿了一份报纸。
“夏北，快看，”一回来，袁野把报纸往桌一放，展开，兴奋地道，“你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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