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鹏举居然毫不含糊:“干!”两人一仰脖,小二两白酒都下了肚,外面的风雨声越来越大了。
乔鹏举把空空的酒杯轻轻顿在桌上,张扬拿起酒瓶给他倒满了。这可不叫巴结,这叫沟通。
乔鹏举道:“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字!”
张扬笑道:“是不是因为我打你堂弟那事儿?”
乔鹏举哈哈笑了起来:“鹏飞从小习武,是八卦门史老爷子的得意门生,想不到在你手下栽了份儿。”
张扬道:“过去的事情了,可能我俩前世有冤吧,每次见面总要发生一点不快。”
乔鹏举道:“今晚如果我处在你的位置上,也会站在陈绍斌一边。”
张扬微微一怔,乔鹏举的这句话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乔鹏举端起那杯酒跟张扬碰了碰,微笑道:“梁成龙跟我套近乎,无非是冲着我爸的面子,他对我的那份尊敬是违心的,表面上跟我甜言蜜语,心里还不知把我骂成什么样子,陈绍斌打那个歌手,他的火也不是真冲着亮子,他是因为我不爽,我的到来让他感觉到地位受到了威胁,矛盾在心里积攒多了当然要爆发出来。我堂弟让他低头,这个头他要是低了,以后在东江就没脸混下去了,因为他不是代表他自己低头,而是代表一群人低头。”
张扬有些佩服乔鹏举了,这个人竟然可以把事情看得如此透彻,陈绍斌之所以宁折不弯就是这个原因,他所代表的是平海昔日最有势力的一帮衙内,而乔鹏举这代表着将来平海最有势力的衙内,今晚的事情是新旧衙内之间的碰撞,陈绍斌不能跌这个份儿,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的强硬也代表着梁成龙的利益,可梁成龙的立场不清,让陈绍斌很是愤怒,人家乔鹏举都看得明明白白。
张扬道:“我没想这么深,不过我这人最看重的就是朋友,朋友出了事情,我当然要站在朋友的一边,即使他是错的!”
乔鹏举欣赏的点了点头:“能成为你的朋友一定很幸运!”
张扬道:“我的朋友未必每个人都幸运,可是我的敌人肯定是不幸的!”
乔鹏举被这厮张狂的一句话给逗笑了,他听得出张扬话后的含义,人家是在向自己展露实力。乔鹏举忽然问道:“许嘉勇是你的敌人吗?”
张扬被他突如其来的一问,问得愣了一下,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很仔细的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道:“他不配!”
乔鹏举微笑道:“可他当你是敌人!”
张扬道:“你堂弟也当我是敌人。可我平时都想不起来他!”
乔鹏举对这厮的评价又多了两个字——狂妄!乔鹏举道:“希望我们能够成为朋友!”
张扬笑了起来,露出满口洁白而整齐的牙齿,他的笑容很有亲和力,让人轻易就能够产生好感:“应该可以,你是乔梦媛的哥哥,又是时维的表哥,她们都是我的朋友!”
乔鹏举笑得很开心,张扬这个人很有一套,他们的这次相见并没有让乔鹏举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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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他们谈得很晚,凌晨两点多钟方才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张扬第二天一早就起来了,在院落中看到最早起来的乔振梁正在晨练,张扬过去打了个招呼,谢绝了一起吃早餐的邀请。
离开省政府招待所没多久,雨又开始下了起来,张扬坐在出租车内,望着外面的大雨,心中不由得想到,这场雨要是落在丰泽那该有多好,丰泽的旱情肯定会因此而得到缓解,张大官人意识到自己的心里又多出了一份牵挂。这是对丰泽的牵挂,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张大官人还是很敬业的。
他先去省人民医院取了那辆尼桑皮卡,刚刚坐进车内,梁成龙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梁成龙这一夜也没睡好,这些人中他和陈绍斌的感情最深,相处的时间最久,昨晚的事情严重伤害到了他和陈绍斌之间的关系,所以梁成龙想通过张扬修复一下,提出中午为张扬接风。
张扬明白他的意思,可张扬认为现在并不是谈话的好时候,让梁成龙缓一缓再说。
挂上电话之后,张扬想了一下,往宋怀明的家里挂了个电话,既然来到省城,未来岳父那边总要打个招呼,接电话的是柳玉莹,她听说张扬来了东江也是十分欢喜,不过谈话中显得还是有些心事,张扬询问之后方才知道,最近宋怀明的心情并不太好,于是打消了去宋家拜会的念头,放下电话,想了想,也难怪宋怀明心情不好,原本顾允知离休之后这平海第一领导人的位置应该轮到他坐,可半路杀出个乔振梁,将宋怀明的算盘全盘打乱。
张扬正盘算着今天要不要去岚山看望秦清的时候。顾佳彤的电话打来了,她在家里,让张扬过去接她有重要事情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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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顾允知来说,这是他在省委书记位子上的最后一天,任何人在这种时候心情都会变得复杂,顾允知也不会例外,他和乔振梁一起走入会议室的时候,所有常委同时起立,在省长宋怀明的带领下,会议室内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顾允知微笑着,看似平静的面容下,那颗心却已经无法做到波澜不惊。
乔振梁很礼貌的为顾允知拉开座椅,顾允知笑着坐下,他示意大家停下鼓掌,微笑道:“刚才振梁同志帮我拉开椅子的时候,我感觉到自己真的老了,我记得当初我从刘书记那里接替的时候,也是这么帮他拉开椅子的!”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顾允知道:“这是我主持的最后一次常委会,首先,我们欢迎乔振梁书记的到来,在以后的日子里,振梁同志将率领平海这艘巨型航母,继续在改革的大潮中破浪前行!”
现场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乔振梁站起身,向所有人躬身致意,乔振梁笑得很有亲和力,他没说话,随即又坐下,现在还不是他说话的时候。
顾允知道:“临别之时,说心中没有点感触,那是假话,可这些感触,我准备收藏起来,我工作的得失。自有时间来评判,我相信,振梁同志的到来会带领平海继续平稳发展,会带给平海一个更加美好的明天!”
这次是乔振梁率先鼓掌。
顾允知站起身:“我不想说什么煽情的话,临行之前,我只希望,大家把平海当成自己的家去爱护,把平海的老百姓当成自己的父母亲人去照顾,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真真正正的付出自己的热情,付出自己的努力!”他从宋怀明开始逐一握手,最后来到乔振梁面前,和乔振梁握了握手,语重心长道:“振梁,以后就看你的了!”
乔振梁充满尊敬道:“顾书记放心,我和平海领导班子,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顾允知点了点头,在乔振梁的手背上拍了拍,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既然走了,就走得洒脱。
所有常委都望着顾允知高大的背影,直到会议室的房门在他的身后关闭,会场内方才发出持续热烈的掌声,这掌声是对顾允知多年辛苦的肯定,也是为这位省委书记的送别。
乔振梁的目光逐一从常委们的脸上扫过,他轻声道:“从今天起,我们这个团队要为平海的未来而努力,不可以辜负顾书记的期望,不可以辜负平海老百姓们的期望!”
顾允知站在会议室门前,直到掌声停歇,他方才继续向前慢慢走去,顾允知曾经无数次想过这最后一次常委会上应该怎么说,可最后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要说,是非功过自有评判,平海的发展史上必然会留下他的名字,只要做到无愧于心就已经足够了。顾允知并没有开完这最后一次的常委会,自己多在位子上坐一秒。乔振梁的任期就少了一秒,将权力交出去之后,顾允知居然没有想象中的失落,他感到轻松,走出省委办公大楼的时候,抬头仰望天空,下过雨的天空依然阴郁,空气中还飘着雨丝儿,落在脸上,凉凉的格外舒服。
顾允知看到了自己的司机,他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司机不要跟过来,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有了做普通人的感觉,不要人保护,不要被部下簇拥,不要被记者尾随,这样的日子才有人气儿。
顾允知沿着人行道往家里的方向慢慢走着,他听到鸟儿的叫声,沿街小贩的叫卖声,清脆的自行车铃声,来回穿梭的汽车声,他已经好久没有关注过这些寻常的点点滴滴,顾允知感觉突然回到了昔日那个熟悉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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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允知察觉到身后有一辆汽车在缓缓跟着自己,他有些生气的回过头去,以为自己的司机跟了出来,可转身看到的却是女儿那辆奔驰车,开车的是张扬,顾佳彤坐在副驾上,俏脸从窗口探了出来:“顾书记,您的专车来了!”
顾允知笑了起来,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不是说好在家里等我吗?”
顾佳彤格格笑道:“我担心您坐惯了专车,不习惯步行,所以一早来接您!”
顾允知很舒服的向后靠了靠,闭上眼睛道:“这奔驰坐起来比红旗还是舒服一点!”
张扬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允知道:“去西樵,中午我请你们在古风客栈吃饭!”
顾允知想前往西樵并不是一时性起,他早就想去西樵看看老宅,昨晚他决定今天离任之后就马上过去,他暂时不想返回省委大院,其中一部分原因是他不想体会到什么叫人一走茶就凉,顾书记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东江到南锡有一百二十公里,西樵位于南锡的西南,这儿水乡遍布,名胜古迹众多,南锡是平海旅游开发最好的城市。西樵并非南锡最有名的古镇,可是西樵却是南锡最具人文色彩的古镇,目前的旅游开发也在进行之中。
从东江到西樵车程两个小时,因为是给顾允知当司机,张大官人竭力做到稳健,开车的时候,他悄悄看了看后视镜,发现刚刚卸任的省委书记居然靠在座椅上睡了。
张扬从没到南锡去过,对南锡有些印象,南锡的市长是夏伯达,夏伯达过去是顾允知的秘书,他和顾允知的关系亲如家人。南锡的市委书记是徐光然,张扬曾经帮他治好了痛风病,说起来徐光然还欠他一个人情。南锡常务副市长常凌空是常凌峰的亲哥哥,想起这些人,张扬不觉笑了起来,看来平海也不算大,怎么都能扯上一些关系。
顾佳彤因为身体刚刚痊愈的缘故,也有些虚弱,和张扬说了会话,也靠在座椅上睡了。
张扬一直把车开到西樵入口,在大门处被人拦住了,警卫请他去买门票,现在西樵改旅游区了,入村的游客必须要买十块钱一张的门票。
顾允知这会儿和顾佳彤都醒了过来,看到张扬正准备掏钱,顾佳彤道:“不用,我有通行证!”她从手套箱中取出通行证交给那名警卫。
警卫看到通行证,马上笑着予以放行。
顾允知道:“这么多年没回来,想不到回家还得要买票了!”
顾佳彤笑道:“顾书记大力提倡发展平海经济,咱们家乡发展旅游事业,就算买票也是对家乡发展的支持!”
张扬跟着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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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佳彤指挥张扬把汽车停在距离老宅不远的停车场,顾允知的目光被停车场前的一颗老槐树所吸引,他走了过去,抚摸树干,低声道:“记得我小时候常常在树下玩,有一次因为顽皮,还把头磕破了,你奶奶就是折断树枝儿给我煮鸡蛋吃。”
张扬笑道:“顾书记也顽皮过?”
顾允知笑道:“我也不是生下来就是老头儿!”,一句话把他们都逗笑了。
西樵村被一条小河分成东西两部分,从停车场隔河相望,可以看到顾家的老宅,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顾允知感到无比的亲切,他负手走上小桥,站在拱桥的高点向北遥望,却见一道道桥梁掩映在垂柳之中,风姿各异,西樵不但古桥保存完好,全镇依河成街,街桥相连,一派古朴幽静,典型的小桥流水人家的味道。
顾允知道:“西樵在西晋的时候就已经形成,兴盛于唐代,后来毁于战火,几经重建,在明朝万历年间的时候达到鼎盛,当时富贾云集,商旅如织,清兵入关之后,这里又遭到一次洗劫,小镇被烧,直到乾隆年间方才恢复了些许的元气,现在你们看到的房子多数都是清末民初的建筑,不过镇上古迹众多,只要稍稍留意就可以看到历史的痕迹。”
张扬道:“回头我要好好游览一番。”
顾佳彤取出相机给父亲照了两张相,张扬也跟在顾书记身边合影留念。
走过小桥南行二十米就是顾家的老宅,顾佳彤让人翻修过这里,加上她把两边邻居的宅院卖下,连成了一大片院落,门前栽种着两棵大树,门窗也重新油漆过,推开大门,看到天井和正堂,这种老宅的光线都不是太好,因为刚刚下过雨,屋檐上还在往下滴着水,一滴一滴,落入天井下的聚水池中,这是聚财之意。
廊柱横梁,全都是雕梁画栋,墙面之上悬挂着不少的木雕。
张扬道:“大户人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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