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城市在战争爆发前,常住居民有六千多人,因为城里的居民基本都在基辅城内工作,每天清晨坐小火车前往市区上班,到了傍晚再乘车回家。因此城内只有一些餐饮店铺、服装店,以及一家医院、一间电影院,根本没有任何的支柱产业。
战争爆发之后,青壮年有的入伍当兵,有的留在自己工作的厂里,参与了民兵部队。而留在城里的老弱妇孺,都疏散去了别的地方,基辅战役爆发时,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没有人烟的空城。
当索科夫他们进入城市时,却看到街道两侧的建筑物外,坐满了满脸硝烟的指战员们,应该都是从基辅城内逃过来的。面对索科夫他们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任何的轰动。表情麻木的指战员们,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聊天、抽烟,谁也没有看这支部队一眼。
当索科夫他们快走到市中心的教堂时,坐在路边抽烟的一名军官,忽然看到了人群中的弗拉索夫和德尔上校,连忙扔掉了手里的香烟,起来大喊一声:“全体起立!”
随着他的喊声,坐在路边的一群指战员们站起身,在原地保持立正的姿势。
那名军官快步地跑到索科夫等人的面前,抬手向弗拉索夫敬礼:“您好,将军同志!”
弗拉索夫抬手向对方还礼之后,面无表情地问:“少校同志,您是哪部分啊?”
“报告将军同志,”军官毕恭毕敬地回答说:“我是步兵第284师851团的团参谋长米拉少校。”
“你们的团长呢?”德尔上校抢先问道。
米拉少校的神色一黯:“牺牲了!”
“副团长和团政委呢?”
米拉少校低下头,语气沉重地回答说:“也牺牲了。”
“米拉少校,”弗拉索夫问道:“你们团还剩下多少人?”
米拉抬头看了一眼弗拉索夫,用手朝站在路边的战士一指:“我们团活着的人,都在这里了。”
弗拉索夫的喉头蠕动了一下,随即艰难地问道:“就剩这么点人了?”
“是的,将军同志。”米拉少校点着头说:“全团连我在内,一共还有67个人。”
“少校,你知道城里的指挥部在什么地方?”德尔上校再次问道。
“没有,没有指挥部。”米拉回答说:“至少我进城之后,没有找到指挥部。”
“我看城里有不少的部队,难道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吗?”弗拉索夫皱着眉头问道。
“是这样的,将军同志。”米拉用肯定的语气回答说:“据我所知,这些部队都是从不同地方退下来的,番号众多,多的像我们这样,有六七十人;少的,就只有两三个人。”
“司令员同志,”德尔上校等米拉说完之后,扭头对弗拉索夫说:“我们立即收容部队,重新恢复建制,并建立新的防御。”
对于德尔上校的提议,弗拉索夫并没有立即表态,而是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睛盯着前方的教堂发呆,似乎在考虑是否应该按照参谋长的建议,在这里组建新的防御。
见弗拉索夫不说话,德尔上校把目光转向了索科夫:“索科夫上尉,你是怎么看的?”
旁边的米拉少校,看到德尔上校居然征求索科夫这个上尉的意见,脸上不由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从进入这座小城市开始,索科夫就注意到那些路边的指战员,人人垂头丧气,没有丝毫的斗志。已经没有了士气的部队,就算将他们拼凑起来,恐怕也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在这里建立新的防御,等于是把人员集中起来,让德国人直接过来抓俘虏。
索科夫摇摇头,说:“参谋长同志,我觉得在这里建立防御,没有任何的必要。还不如把部队收容起来,转移到亚戈京地区,加强那里的防御。”
“索科夫上尉,不经过战斗,就擅自放弃这座城市,那是一种犯罪。”德尔上校等索科夫说完之后,板着脸说:“是会被送上军事法庭的。”
“参谋长同志,你别吓唬索科夫上尉。”谁知弗拉索夫却出人意料地支持了索科夫,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城里如今能收容起来的部队,最多就只有300多人,再加上我们带过来的人员,总兵力不超过五百。我们不但人数少,而且缺乏足够的弹药,军心涣散、士气低迷,我可不认为在这种情况下所建立的防御,能挡住德国人凌厉的攻势。”
“那我们该怎么办?”德尔上校听弗拉索夫这么说,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放弃这座城市吗?”
弗拉索夫环顾四周,沉默了良久,缓缓点着头说:“没错,在如今的情况下,也只能放弃这座城市了。”
“司令员同志,参谋长同志,”索科夫不失时机地说道:“我可以说说自己的看法吗?”
“说吧,索科夫。”弗拉索夫通情达理地说:“我想你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正如司令员同志刚刚说的,如今在城里的部队不足五百人,不但军心涣散、士气低落,还缺乏足够的弹药,就算部署在城里,面对德军的进攻,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索科夫说道:“不如放弃这座城市,将这些部队带到亚戈京,在那里布置新的防御,我想他们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可是这里距离亚戈京,还有二十多公里的距离。”德尔上校看了一眼周围的部队,压低嗓门对弗拉索夫说:“我们的战士赶了这么远的路,又没有吃东西,早就是又累又饿,要是让他们继续行军,我担心部队会在半路上溃散。”
“米拉少校,”弗拉索夫觉得德尔上校说的有道理,让部队继续赶路,有可能出现溃散的情况。但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城里的居民早就疏散离开,根本无法进行补给,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碰碰运气,他转身问米拉:“你知道火车站在什么地方吗?”
“知道,将军同志。”
“带我们过去。”弗拉索夫跟着米拉少校离开前,叮嘱德尔上校和索科夫:“我去看看火车站里有没有车头和车皮,你们收容好部队之后,就带到车站来。”
索科夫心里不太信任米拉少校,谁知道德国人要是此刻闯入城市,他是否会丢下弗拉索夫,带着自己的部下开溜,因此他叫过朱科文少尉,吩咐他说:“少尉同志,你带几个人去保护司令员同志的安全。”说完,便将叶戈尔、罗曼诺夫、久布罗和丘尔辛几人分配给他。
见到索科夫分配给自己的人,都是一起逃出基辅的战友,朱科文感受到索科夫对自己的信任,连忙使劲地点点头,向他保证说:“放心吧,上尉同志,我一定会保护好司令员的安全。”
收容散兵的工作并不轻松,苏军的接连失利,已经让不少战士丧失了信心,因此面对德尔上校和索科夫的劝说,都保持着沉默,两只脚如同生根一般站在原处,压根不愿意动窝。
索科夫深知强扭的瓜不甜,很多战士已经没有继续打下去的意愿,就算强行把他们编入队伍,能发挥的作用也不大。若是遇到战局不利,这些人没准还会带头逃跑,扰乱军心,从而导致防线崩溃。
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索科夫自作主张地说:“愿意跟我们走的军官和战士,都站到我的身后来。不愿意走的人,放下你们的武器,脱掉军装,然后就可以自由离去了。”
“索科夫上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德尔上校听到索科夫说的话,顿时怒了:“你这是在瓦解我的军心!”
“参谋长同志,”索科夫知道自己的做法,让德尔上校难以接受,但为了能完成收容部队的任务,索科夫还是耐着性子向他解释说:“这些人已经在德国人的打击下,变得惊慌失措了。让他们继续留在我们的部队里,不但不能加强我们的实力,反而会成为不安定的因素。万一哪天在战场上,他们见到敌人的攻势猛烈,因为胆怯而带头逃跑,就有带动更多人的逃跑,从而导致我军的防线崩溃。难道您想看到这种情况出现吗?”
德尔上校不再说话,只是冲索科夫摆摆手,示意他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收容这些溃兵。
见德尔上校不反对,索科夫再次冲着那些战士开口说:“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愿意跟我们走的,站到我的身后来。不愿意走的,留下武器和军装,然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给你们三分钟时间考虑,如果还没有做出决定,我就当你们愿意跟我们走。到时谁要是敢脱离队伍,就会被当成逃兵论处,我会毫不留情地执行战场纪律。”
短暂的沉默之后,有不少战士走到了索科夫的身后,表示他们愿意跟索科夫离开。但大多数的战士,却依旧停留在原地迟疑不决。
“还有最后一分钟。”
听到索科夫的喊声,一名战士脱掉了自己的军装,连同步枪和背囊一起放在了地上。他朝一边走去时,还不时回头看身后,生怕索科夫在身后打冷枪。好不容易挪到一个路口,他见索科夫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静,便拔腿就跑,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了一个带头的,自然就会更多的人有样学样。不过一会儿,索科夫面前的军装、背囊和武器就堆积如山。
而德尔上校此刻的心里却在滴血,仅仅几分钟时间,逃走的战士就超过了上百人。
见到这么多战士离开,索科夫的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看到留下的人更多,心里顿时踏实多了。他转身对身后的那些战士大声地说:“同志们,让这些贪生怕死的胆小鬼们离开吧,走得越多越好。现在,你们捡起他们留下的武器和背囊,把自己重新武装起来,准备与敌人进行新的战斗。”
索科夫和德尔上校带人赶到火车站,找到了待在站长室内的弗拉索夫,向他报告说:“司令员同志,城里的部队已经收容完毕,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弗拉索夫从站长室里走出来,看到月台上列队的部队,大致点了一下人数后,不禁皱起了眉头:“参谋长、索科夫上尉,这人数好像有点少啊?”
“是的,司令员同志,人数的确有点少。”德尔上校说完这话,扭头看向了一旁的索科夫,示意他向弗拉索夫解释人数少的原因。
“司令员同志,请允许我向您解释。”得到弗拉索夫的允许之后,索科夫便将自己的想法,向对方详细地讲述了一遍,最后说道:“在战场上决定胜负的因素,不仅仅是人数,还有军心和士气。若是让那些完全丧失了战斗意志和勇气的人上战场,对整个部队来说,将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弗拉索夫听完索科夫的讲述,沉默了许久,最后缓缓点点头说:“索科夫上尉,你说的有道理。若是让那些惊慌失措分子留在部队里,将会影响到军心士气,你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
其实索科夫向弗拉索夫陈述事实时,旁边的德尔上校手心里都捏着一把冷汗,担心他会遭到弗拉索夫的呵斥,心里在考虑该如何出来打圆场。但没想到弗拉索夫居然会如此通情达理,赞同了索科夫的做法。
停顿片刻之后,德尔上校试探地问:“司令员同志,不知您找到运送部队的车皮没有?”
“找到了。”弗拉索夫点点头,说道:“城里的居民虽然疏散了,但铁路员工还留下了不少。你们来之前,我和站长谈了谈,他说车站里还有一个车头和五节货车车皮,可以送我们前往亚戈京地区。”
“那站长同志呢?”德尔上校探头朝站长室内望去,见里面空无一人,不禁好奇地问:“他没有在站长室里,去了什么地方?”
“他找火车司机去了。”弗拉索夫说:“没有火车司机,火车可没法开动。”
正说着话,从远处跑过来一个穿着铁路制服的中年人,还隔着老远,他就冲着弗拉索夫喊道:“将军同志,火车司机已经找到了。货车停在五号,等给列车加完煤和水,就可以出发了。你们的人到了没有?如果到了,我带你们去五号站台。”
“站长同志,我们的人已经到齐了,随时可以过去。”弗拉索夫转身对索科夫说:“索科夫上尉,带上战士前往五号站台登车!”
“是,司令员同志!”索科夫响亮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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