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暗无天日的废墟里,不知道又是几天过去了,头几天萧尧饿得受不了,肚子里仿佛有一个填不满的黑洞,不管她喝了多少雨水进去都无法产生饱足感,她饿得手软脚软稍微动一动都觉得吃力,神经都僵化了一般,脑袋和肚子一样空空如也,什么想法意念都没有,唯一的念头就是吃,哪怕是一片在泥土里滚了一圈的发霉的面包干她都能吃进去,这样的感觉萧尧只有当初被绑架的时候体会过。【】
终于挨到这一天,逼得人几欲疯狂的饥饿感奇迹般的消失了,身体却愈加软弱无力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由于废墟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因此萧尧并不知道自己丰腴的身体在短短三四天的时间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成了皮包骨,而殷重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即使萧尧每天都用从自己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蘸水给殷重冷敷额头、擦洗伤口,他依然高烧不退,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即使受过专业强化训练,殷重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要好得多,但是在如此艰难的环境下,他后背的伤口不可遏制的感染了,由此可见殷启山打下手有多重,至于当他得知被自己用拐杖抽出的伤口差点害得殷重命丧黄泉的时候,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殷重因为高烧一直昏迷着,但是意识一直是清醒的,他能够完完全全的感受到萧尧的一举一动,听到她丝毫不嫌浪费力气喋喋不休的在他耳边说话,但是他也只是听着不能做出一丝回应。
“殷重你说这场暴雨会下多久?如果雨停了我们就没水喝了该怎么办啊?”
“不知道什么才会有人来救我们,你说剧组的人还有老乡们还活着吗?有没有人安全逃出去啊?”
……
即使明知道殷重不会回应,萧尧依然哑着嗓子虚弱而又不知疲倦的念叨着,没有一丝光亮的废墟实在黑暗得令人害怕,唯一能够相依为命的殷重却毫无声息,要是连她自己都没有一丝声响,恐怕还没被困死就先疯掉了。
从不知名的某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萧尧吓了一大跳,一手抱住殷重一手撑在地上支撑自己的身体没头没脑的朝后挪动身体。
突然从指尖传来一阵锐痛,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咬了,一连串尖锐的吱吱叫夹杂在萧尧痛呼的喊声中,她才晓得咬她的居然是一只耗子。
担心耗子嘴巴有细菌病毒,为避免感染,萧尧忍痛咬牙狠狠捏住伤口挤了好多血出来之后,才从衣服上撕下一截布条将伤口裹住。
不知道耗子是跑了还是依然在附近,萧尧不敢贸然伸手摸索,只好握着一截木棍在四周戳刺,不期然的戳到了一坨软趴趴的东西,不是耗子因为没有听见恶心人的吱吱叫声。
萧尧大着胆子将那坨东西拨到自己身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试探,接着大喜过望,居然是一坨肉,可能是耗子从废墟里扒拉出来的宴席上的遗物,也难怪萧尧不小心碰到它会被它咬了,它一定以为她想抢它的食物。
萧尧分神有些悲哀的想到,在无可抗衡的自然灾害面前,一向以高等生物智慧物种自称的人类尚且在劫难逃,反而那些渺小低劣的动物依然活得自在,这或许是一种对进化过猛的人类的惩罚吧!
萧尧将肉块捡起来,拍干净泥土,又在雨水里洗了几遍,凑到鼻端还能依稀嗅到一丝肉香,萧尧无法遏制的狠狠吞咽了几口唾沫,然后将肉块外层可能被老鼠咬过的地方全部撕掉,全凭意志力竭力压制凶猛的食欲,将整块肉喂给殷重吃掉了,没有理由没有动机,她只是不想让殷重死而已,若果两个人里注定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她宁愿把这个机会让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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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尤其是对于一向养尊处优的城里人来说,何曾走过如此杂草缠腿乱世绊脚的山路,乔亚文和孟熙梵甚至顾不上休息,跋涉了整整一夜,也才翻过三座不高的山坡而已。
然而即使胳膊划破了,脚底磨穿了,他们依旧不曾停下急迫的步伐,因为萧尧,他们最重要的家人、朋友,正在前方等待着他们的营救,不远了,只要再翻过两座山,再坚持一会儿就到了!
“你确定是这个方向吗?”
孟熙梵走在前头开路,瑞士军刀挥舞得虎虎生风利落的砍掉拦路的荆棘树丛,然而不幸的是指南针不幸摔坏了,在密不透风的树林里稍不留神就迷失了方向。
“大概……可能……也许是这边吧。”
不怪乔亚文不靠谱,他又不是专业的探险运动员,野外生存技能什么的实在是匮乏得很,仅凭着从小学课本里学到的“树叶稀疏的一面为北方,茂盛的一面为南方”勉强判断出了大概的方位。
乔亚文踩在孟熙梵的脚步往上爬,突然身体不受控制的前后摇晃了一下,蹙着眉甩了甩头,难道是这几天太累了头晕?
孟熙梵突然大喝一声,“抓稳了,余震来了。”
然后脚下的土地,草丛,树干,全部激烈的震荡起来,摇晃得树叶哗啦啦的往下掉,即使两人下盘用力脚底死死的扒住地面,依然站立不住。
“这次的震感如此强烈,时间又长,不像是余震!”
“难道是新一次的地震?”孟熙梵话音未落,忽然听到从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沉闷的轰响,抬头一看,只见大批的泥土夹杂着山石、树根滚滚而来,顿时大惊失色,“是滑坡,快跑!”
孟熙梵牵着乔亚文朝着山坡的垂直方向玩儿命狂奔,顾不得半人高的荆条又劲又绵的抽打在身上脸上,眼睛闭得紧紧的唯一的念头就是往前跑,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越来越近的滑坡就快追上来了!
然而天雨泥泞,伏地而生的茅草被雨水冲刷之后柔韧细长的叶片比冰面还滑溜,好不容易在千钧一发之际才脱离了滑坡的阴影,一不小心踩到草叶立即摔得个大马趴,孟熙梵高大沉重的身躯随即沿着斜坡往下滑去,而斜坡之下便是怪石林立的万丈深渊。
被孟熙梵一路牵着的乔亚文被惯性一带跟着摔了下去,两人向坐云霄飞车似的快速朝深渊滑去,孟熙梵胡乱挥舞着手好不容易才抓到一根细瘦的小柏树,然而树根已在地震中松动稍微一用力就被扯了出来,孟熙梵继续往下滑去。
千钧一发之际,乔亚文及时抽出腰间的登山绳将抓钩钉在了大树上,此时孟熙梵有大半个身体都滑出了悬崖半挂在空中。
总算摆脱了摔得粉身碎骨的厄运,怎么从斜坡爬上去又成了难题,两人就像两只被系在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上不得下不得,形势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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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尧只是闭着眼睛小憩片刻,怀里的殷重稍微一动她就惊醒了,嘶哑的嗓音也掩饰不了的惊喜,“你醒了?”
殷重低低的应了一声,从萧尧怀里坐起来重新将她搂进自己怀里,昏迷期间萧尧为他做的一切他都知道,包括将那一块来之不易的肉全部给他吃掉,然而感谢或是辛苦之类的客套话太过多余,只需要一个阅尽千帆的拥抱彼此便可以明了。
然而两人还没有来得及高兴,猛然袭来一阵山崩地裂般的震荡,“这次的余震怎么这么厉害?”
“恐怕不是余震!”殷重神情凝重,搂着萧尧的手臂紧了紧,用自己的身体将她严严实实的遮挡起来。
啪,啪,啪,接连几声令人心惊胆颤的闷响,八条腿的供桌有三条腿都断了,积压在上方的石块顿时顺着倾斜的桌面落下,轰隆隆,稀里哗啦一通乱响,两人聊以藏身的空间毁于一旦,楠木桌面隔绝出一道狭小的缝隙,被夹逼在当中的两人只能堪堪动一动手臂。
度秒如年的几十秒总算过去了,萧尧第一反应就是关心殷重的情况,“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我……”
一滴,两滴,三滴……越来越多,某种温热粘稠的液体接连不断的滴落在萧尧的脸上,不用殷重回答她就明白了,抬起堪堪能够活动的一只手臂,颤抖着心惊胆颤的轻轻抚上男人的额头,果然一手的湿腻。
萧尧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害怕得全身颤抖,在如此极端恶劣的环境之下,受重伤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别……别哭……我……没事……”
“你闭嘴!”萧尧厉声大吼,真不知道殷重是怎么想的,伤得说话都不利索了居然还有心思睁着眼睛说瞎话安慰她,她又不是傻子,情况严不严重难道不会自己判断吗?
刷拉一声,萧尧又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大截布料,丝毫不在意原本长款的t恤都要变成露脐装了,摸索着将布料裹到男人的伤口上,几乎在包裹上的一瞬间源源不绝的鲜血就将布料浸透了。
萧尧带着哭腔着声音焦急道:“怎么办,血根本止不住?”
“别……别着急,你……从地上抓两把泥巴……”
萧尧立即拒绝:“那这么行?泥巴多脏,一定会感染的!”
“比……比起失血过多……而亡,感染是……最……最好的结果。”
萧尧瞬间怔住了,男人说得没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哆哆嗦嗦的从地上抠起被雨水弄得湿乎乎黏答答的泥巴,像是糊水泥一样糊在男人脸上,刚开始泥巴一糊上去就会被鲜血冲掉,重复了好几次之后才渐渐收效,总算把血止住了。
狭小的缝隙里根本没有容许殷重躺下休息的空间,只能以极其别扭难受的姿势依靠在萧尧的肩膀上。
感受着男人越发沉重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的心跳,萧尧一整颗心像是在油锅里煎熬,恐惧和绝望如同藤蔓紧紧束缚着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人的生命原来如此脆弱,比琉璃更易碎,曾经萧尧顾及着慕少黎顾及着流产掉的孩子,不愿意与男人亲近,此刻看来是多么的可笑,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人的一声不过短短几十年光景倏忽而过,她为什么不能放过殷重,放过自己,好好珍惜拥有彼此的时光呢?
下定决心一般,萧尧在殷重耳边低声呢喃着:“坚持住,等我们活着出去,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好。”殷重的声音几不可闻,就冲着这个未知的秘密,他也一定会坚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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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地图上显示,再翻过两座山下一个村子就到了。”
殷黎的脸色难掩疲惫之色,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他带着一小队人马救援了不下十个大大小小的村子,救出了上百位群众,但是依旧没有找到殷重和萧尧的踪迹。
他只从林薇薇的电话里得知殷重在西南丘陵某个小村庄里,却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座村子,就算知道,身为军人的职责也不允许他为了救自己的亲人而抛弃其他普通群众不管。
每到一个村落殷黎就暗自祈祷殷重和萧尧就在那里,但是每一次的结局都以失望告终,然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往下一个地点,没有片刻休息的时间,所有的士兵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快!快!他们正在与死神赛跑,每一秒钟都意味着宝贵的生命。
殷黎抬手抹了一把脸,倾颓疲惫被生生压下,坚毅的面容复又燃起熊熊斗志,扯着嗓子一声令下:“出发!”
一行士兵小心而快速的攀着山岩往上爬,身侧便是一道飞流直下的泥石流,深色泥土里混合着山岩树根,就像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横亘在大山中央,地震的时候他们就在另一座山头上亲眼目睹了这场声势浩大的滑坡事故,心惊复心寒,不知道又有多少掩埋在废墟之下的生命由于这场二次地震悄然陨灭,救援工作愈加迫在眉睫,他们更加感受到了肩上的责任重大。
士兵们留意到上坡的地方有人走动过的踪迹,料想是从山里逃出来的群众留下的,便没有放在心上,一行人紧张有序的急行军前进。
“停!”殷黎挥一挥手命令士兵停下脚步,质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士兵们面面相觑,什么声音都没有啊。
“安静一点,仔细听。”
殷黎闭上眼睛,屏息凝神,耳根微微颤动,将耳力发挥到了极致。
幽暗的树林里似乎只能听见暴雨哗啦啦的声音,一丝又一丝微不可查的声音顺着山风传到殷黎的耳朵里。
“救命!救命!”
蓦地睁开眼睛,殷黎眼底已是一片清明,抬手一指,“在那边!”
随即一马当先朝前跑去,士兵们虽然什么都没有听见,但是从来没有人怀疑年轻少将过人的本事,令行禁止的跟着跑了过去。
悬崖边上挂了两个人,只靠一根登山绳维系着岌岌可危的平衡,满身满脸的泥巴不细看几乎与大地融为一体,直到殷黎带人感到,两人还在扯着嗓子喊救命,喊得嗓子都哑了,不知道被挂在这儿多久了。
“快把人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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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一声巨响,不知道又是那一处的山体滑坡了,殷重在巨响中醒来,艰难的睁开了酸涩的双眼,只是一个睁开眼睛的动作就几乎耗光了他全部的力气,累的吭哧吭哧直喘粗气,脑子里昏昏沉沉只余一线清明。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接连不断的山体垮塌的声音,混合着哗啦啦的雨声,连响不绝的闷雷轰鸣,吵得殷重几乎连最后一口气都要没了,就在他烦躁得不可自已的时候,一丝若有若无的人声传进了耳朵里。
殷重艰难的伸长了脖子,倾尽心力的辨别着那缕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有人吗?有人吗?”
殷重大喜过望,立即打呼:“救命!救命……”然而他嘶哑微弱的声音还不及传出废墟就消散在了空气里,他轻轻推了推萧尧,“尧尧快醒醒,有人来救我们了,跟我一起喊。”
话音未落,萧尧就软绵绵的倒进了他的怀里,没有一丝温度的身体灼得他浑身一颤,“尧尧你……”怎么了还没有说出口,他就摸到了萧尧手腕上一道凝结着血伽的伤口,后知后觉尝到了嘴巴里奇怪的味道,浓郁的、咸腥的铁锈味,殷重茫然的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然后凑到鼻尖嗅了嗅,熟悉的绝不会错认的鲜血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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